刚到了农历的三、四月,报上食肆又开始推禾虫了,因为是在茘枝花开时节,所以又叫茘枝虫。但此时的禾虫黑瘦,色青、量少,远不及农历八月稻花成熟时的禾花虫肥美,金黄带红,皮薄,桨多,个头大。只是真正的老饕是不计较肥瘦的,“禾虫过造恨难返”嘛!
《本草纲目拾遗》中云:禾虫,闽,广、浙沿海滨多有之,形如蚯蚓,闽人以蒸蛋食,或作膏食,饷客为馐,云食之补脾健胃。
说起第一次吃禾虫,颇有点喜剧性。
那大约是在十多年前,刚参加工作。秋风刚泛起的时候,公司开完例会,便浩浩荡荡的拉了大队人马,说是要吃禾虫去。
不知道走了多久,也不晓得路通向何处,只知道在天快黑的时候,我们到了一水塘边。
食肆甚是简陋,围着塘边几张小桌,每桌上临时悬一小灯泡,围桌而坐,相互相望,人如自带滤镜,晚风一吹,灯影绰约,却又不甚光明。
书记说禾虫需现制方妙,且耐心等候。
久候,菜上。四周已全黑,只听秋虫呢喃,而只见一大盆不知是何物的放于桌中间,就着灯火,只见黄红而已,其余不甚了了。
副书记喜呼:“禾虫汤”!话音未了,已迫不及待挖起一勺,倒入碗中。其余几个也争抢起来。等到我拿起勺子,对面已呼拉呼拉吸完一碗,直呼好吃。
待及放在碗里,灯光昏暗下,也没看清是啥,拨动了一下,好像一条条的感觉,放在嘴里嚼动,也没觉鲜美异常,只觉是软滑潺软的感觉,还好。
接着的禾虫蒸蛋,禾虫煮水瓜,依旧是软滑潺软感觉,和蚕蛹口感类似。可又见别人,每上此物,口手不能停。只能憾自己未能同感。
最后上的是砵仔焗禾虫,书记介绍说此物是虫洗沥水,淋上香,因禾虫遇油便爆浆,于是便加入鸡蛋、陈皮、蒜蓉等混合在一起,倒入瓦砵,蒸熟。再冷却,再以明火连瓦砵一起烘。洒上胡椒粉即可。
看着外表金黄一砵,闻着便觉奇香,吃起来也没那种滑潺的感觉,只觉甘香软滑,欲罢不能,的确很好吃。很快就一扫而空,只剩空空一砵了。
书记说第一次吃这东西,灯光的配合很重要。见过真身,估计很多人也不敢下口了。见我那迷茫的眼神,书记叫我到厨房一观。
厨房灯火通,一个塑料桶里装着一堆状若蜈蚣软似蚕的东西,样子丑陋,身上随时交替变换红黄青绿蓝的颜色。看着它们密密麻麻的团在一起,立刻明白第一次吃为何要灯光配合。
然而,这晚灯火昏黄,却不是为我们而特设,只是刚巧那天电力不足,临时发电而导致。
其实,禾虫不是虫,盛产于海潮能到的沙田地区,繁殖于禾根深处,靠吃腐烂禾根桨液长大。春秋二季,尤以八月份是大造,称禾花虫。每当初一十五潮涨时,禾虫从禾根涌出,自动钻出淤泥,密密麻麻地浮游于河涌水面。渔民只须在河涌出口处束一密口布袋,于此处亮起手电或点一灯,禾虫见光便随水自投罗网。若此时不捕,禾虫自会破肚自毙,正所谓,禾虫出水恨唔返,只好望河兴叹。
以前,环境和水质都很好,禾虫数量多,表弟当晚捕到后,外婆第二天必乘车手提一桶拿上城来。一时吃不完,常将来一层禾虫一层盐的方式腌制,生晒发酵,入坛密封,放于阴凉处,半年后可食。加陈皮丝用来蒸五花肉,味远胜用虾酱蒸也。
旧时,禾虫酱云为贫者之食。《广东新语》与清《南越笔记》都有记载。如今,环境污染严重,禾虫的数量已经很少,连新鲜的亦成稀罕物,还哪有多余的用来作禾虫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