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小时候父亲在外地教书,平时很少回家,有什么事都是去找母亲,所以父亲的角色在那时可有可无。
父亲寡言,我们也都性格内向,不善表达,所以和父亲的交流也就限定在饭桌上:父亲把好吃的夹到我们的碗里,自己眯着眼睛,一脸满足地看着我们把碗里的饭菜吃完,然后吃着剩下的残羹剩饭。
我们上班后,父亲已经调到邻村的中心校当了校长,他离家近了,我们就要到了离开家的时候了。
姐姐上班早,十六岁初中毕业就招工进了工厂,真正上班了才知道,这又脏又累制度又严的工作和想象的天壤之别,所以每到上班时看到姐姐极不情愿的推起车子出门,象上刑场一样垂头丧气地嘟囔着:不想去,太脏太累了,班长净训人。
这样持续了几天,从来没有哭过的父亲流了一晚上的泪,自责着自己的无能,不能象别人一样给孩子安排一个好的工作,小小年纪就让她干这么重的活。可在那个年代,没有考上学,也只有招工这一条出路。
后来我也和姐姐进了同一个工厂,那时倒三班,每天下班后我们俩就蹬上自行车回离县城三十多里路的家。
记得那些年雨水真多,经常是我们该去上班了,不是大雨哗哗地下着就是刚下完雨,那时没有村村通公路,从我们村到通往县城的油漆路最少也得有三四里的路程,这三四里路坑坑洼洼不说,迈上去就象沼泽地一样能没半只脚,所以那时的画面就是:父亲扛着我们的自行车在前面开路,我们在后面踩着父亲的脚印一步一步向三四里外的油漆路走着,其间父亲不时地回头,看看我们跟上来没有。
一直到现在每逢下雨,我最先想到的一句话就是:不是怕落雨,而是怕走那条泥泞的路。
儿子一岁多的那年夏天,我抱着他坐车回老家,客车从离家六里路外的地方经过,我提前给父亲打了电话叫他接站。
那是盛夏的午后一点多,炽烈的太阳烤的树叶都打了卷,年近六十岁的父亲扶着我坐在后车架上,又把自己的草帽盖在儿子熟睡的脸上,然后小心翼翼地蹬着车子,绕着一个个小坑,挑着平整的地方骑着,汗衫早已湿透,头发上的汗珠一滴滴的落在脖子里,和脖子里的汗汇成河流进汗衫里。
几年前的一个冬天,母亲去了省城哥哥家,我给父亲打电话说下班后回家。冬天的夜来得早,五点下班时天就快黑了,我骑着电动车,往几十里外的家赶去。
走了十多里路,那辆旧电车的电量只剩了一个格,这个样子肯定是到不了家的,正好路旁有一家充电站,我推着车子充了一会电。
等我充好电打算走时,电车却怎么也连不上电了,修车师傅左摆弄右鼓捣就是不行,最后把电瓶匣打开,检查了一遍才知道是保险丝烧了,就又换了一个保险丝,我才得以上路。
从充电到我离开那里,中间耽误了半个多小时的时间,这个时候天早已黑透了,县城外的路上没有路灯,往前看只有漆黑的一片,只有有车经过时,刺眼的车灯照的前面白花花一片,车过后前面的路更加黑暗。
胆战心惊地走到村后,模模糊糊看到线杆旁依着个人影,走近才看出是父亲。父亲看到我,有点蹒跚地走过来,说:你可回来了。
到了家才知道,父亲在我打过电话后,估算着时间我该到家了,就到村后去接,可左等右等就是等不到人,就给我打电话。那个时候我正在充电站蹲在那里看师傅修车,手机在厚厚的棉袄里信号不好,根本就没有响。父亲见打不通电话,天又这么黑,就以为发生了什么事,在村后转了几圈想回家骑自行车去接接我,可一阵头晕就赶紧靠到线杆上,一直到看到我。
回到家,父亲的脸冻得发青,看着有些站不稳,量了量血压到了一百五。父亲一向血压低,这次真的是着急了,赶紧吃了点降压药。我到现在一直自责,为什么当时没有给父亲打个电话呢?
去年有一段时间,我遇到些麻烦事心情一直不好,虽然没有给父母说,但从我的情绪里父母也看出不对,母亲就经常给我打电话,那一天母亲去了省城,晚上下班后我正在做饭,父亲打了电话来,我纳闷:父亲从不打电话,有什么事吗?
接起来后,父亲说:“吃饭了吗?你妈去你哥家了。”当得知我正在做饭时,忙说:“你赶紧做饭吧,家里没事,你一定要注意身体,甭管有什么事都能过去,有什么需要给家里说。”
现在,父母还在老家住着,平时我们都不在身边,老两口整天挂着这个,想着那个,每逢回家,都提前准备一大桌子菜,人还没走,大兜小兜的给收拾一大堆东西,恨不得把家都让你拉走。
我们整日忙着自己的事情,忙工作,忙挣钱,忙交际应酬,忙外出游玩,父母讲的最多的一句话就是:你们忙你们的,家里没事,不用挂着。
在一天又一天的忙忙碌碌里身不由己,只有真心地祝福我们的父母健康长寿,幸福快乐的安度晚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