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走了,走的时候,第一场雪早就下过了。还记得那场雪,很大很大,路上都结了冰,雪抱团扬絮般纷纷扬扬落下,我突然想起你家那一方小院,夏石榴,秋海棠,辣咸萝卜干,冬天雪地人字形状。都还记得。
我不知道我是如何放下,那种好像很久不会再撕心裂肺地想起你,好像你只是不能再见,你还在。我在看见他们的眼泪时,好像懵懂如孩童,愣愣的让人生恨。我不会哭,希望你能快乐,因为你最后做的一件事不能是一件坏事。
你被送走时我在学校,那天是你在家停灵三天后,我想回去,前天夜里计划好偷偷回家,我却没有,我是怕了,躲避着那个真相。那天晚上窝在被窝里写你,用半通不通的文言笔式,写得眼睛真的涨得很疼,我不会哭。
你知道吗,那段时间我在准备期末考,老师口中说的全市通考,妈妈不让我回去了,人都没了,回去没意义了。我坐在宿舍里,把屏保换成你的照片,隔壁宿舍的女生高声笑骂,我不喜欢这个地方了,我只想再拥着你好好睡一觉,摸摸你白了的油腻的头发,暖暖你裹过的小脚,没有一处会痛。
我把那篇写给你的文章工工整整在稿纸上抄了一遍,黑色框格里蓝墨色的字迹,没有什么用,你走了,不会回来看看。
我在这之后有没有后悔,不记得了。我是爱你的,感谢你的,这是一直对的。
你之前问妈妈,问我有没有考上大学,要给我钱,妈妈告诉你,还没考呢。你说你骗人,你骗人,考上大学不肯告诉我吧。你是不是早就有预料了,你怕等不到那天。可是我没有预料,我失去了你,永远。
有时候,骑车路过旷野,可以看到你坟冢那条路,天地很开阔,感觉你就在身边,可以看到冬麦子,远处的树,架葡萄的石柱,一切都很舒心,见到了你的感觉。你还好吗?
我没有参与你的过去,你的未来,你给了我十多年的光阴,把你迟暮的岁月都给了我,我还没来得及好好陪你,你把我空给了光阴。
还记得那时长大了,在外面上学。很长时间吧,一周,两周,回来找你,总是在村头的柳树下,你坐在那里,安安静静,我隔很远叫你,你听不到,走近了,你努力看着,然后开始笑,那是很安静的一种笑,我看到了满心喜悦。
以后呢,以后的以后呢,街头巷尾,桥上井边,田塍篱角,见不到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