愿望有效期

作为一家饮品店,开在老旧居民区已经很奇葩了,而更奇葩的是这家店居然24小时营业。而我又是怎么被这家奇葩店的奇葩老板给忽悠来每天上夜班的故事暂且不说,实在是我被眼前这位穿着一身粉红色斑点睡衣,披散着一头油腻长发,正在一口一个地往嘴里塞奶油泡芙的姑娘给惊着了。她那种豪迈的吃相让我不禁觉得她是不是和奶油泡芙有仇。

“咳咳。。。咳。。。咳咳。。。”一阵剧烈的咳嗽声唤醒了正处于呆滞状态的我,我连忙把手里的饮料端了过去,轻轻拍了拍她的背“慢点吃圆圆,喝口奶茶先。”圆圆接过杯子猛灌了一口奶茶,终于慢慢顺过气来。

“怎么了圆圆?很少见你这么晚到店里来。”因为已至午夜,店里只有圆圆一个客人,我索性坐到了她的对面。

“他。。。他。。。他把我甩了!”圆圆说完就趴在桌子上哭了起来。

“哎!~”我微微叹息一声,这世上能让一个姑娘爆发出如此自虐般食欲的,估计也只有失恋了吧。

圆圆是租住在这个小区众多的上班族中的一员,学会计出身的她并无新意地在一家公司做着财务。天生婴儿肥的脸蛋加上好吃、懒动两大属性,160公分出头的身高却有着120斤的体重。“圆圆”这个外号还是很客观地描述了她的脸蛋和身材的。

圆圆和他的相遇是在一次两家公司的联谊会上,也谈不上什么轰轰烈烈的情节,只是当席间大家拿圆圆的身材开玩笑,圆圆正窘迫不堪的时候,他善意地出声解围说了一句:“圆圆其实五官挺漂亮的,而且我觉得女生胖胖得也很可爱啊”,圆圆就彻底沦陷在了他说话时认真的侧脸里。在圆圆的不懈追求和同事的撮合下,终于和他顺利地走到了一起。

周末放假的空闲时间里,圆圆也带他来过店里。圆圆一如既往地钟爱奶油泡芙和珍珠奶茶,而他从来只点一杯红茶。总是微笑着看圆圆吃得满嘴奶油的样子,然后伸手捏了捏她的脸蛋说:“再吃这么多甜食会胖成猪头的,到时候我可就不要你了。”圆圆每次都觉得这是他俏皮的情话,却不曾想圆圆还没有胖成猪,他却率先松了手。

原因俗套,无非是喜欢上了别的女孩。他满怀歉意地坦白当初答应圆圆是出于一种同情和好玩的心态,并没有认真。当时圆圆看着他手机里新欢的照片,一切的背景都被自动虚化,只剩纤细颀长的身材和小巧精致的脸蛋像是一枚细针扎在她心里最软弱的地方。圆圆知道,自己彻底输了。

听完圆圆在呜咽中断断续续的讲述,我长叹一声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好,只能端走她面前的空杯,再帮她做了一杯珍珠奶茶。

凌晨三点左右,圆圆喝完最后一杯珍珠奶茶准备回家,她站在店门口用力擦了擦通红的眼睛,不知道是在对我说话还是在喃喃自语:“如果上天能实现我一个愿望,我一定要变成一个瘦子!”恰巧在这个时候一道流星划过漆黑的夜空,圆圆目瞪口呆地转过脸看着我,像是要确认这是不是真的。我也刚从惊诧中回过神来,只能笑笑对她说:“说不定你的愿望能够实现。”

“啊!~~~~~~”第二天早上十点,一声尖利的女声吓得正在阳台上浇花的刘老太手一抖,水壶掉在了地上,水撒了一地。刘老太一面忙拿拖把拖地,一面对着隔壁阳台骂道:“是谁啊!杀人了还是放火啦!知不知道人吓人吓死人啊!”一阵叮铃哐啷地响动过后,一个穿着粉红色斑点睡衣看起来20出头的小姑娘冲到了阳台上,连声对着刘老太道歉。刘老太骂骂咧咧了两句才转身回房间去了,只是边走边觉得哪里不对:“隔壁不是住着个小胖妞嘛?怎么出来的这姑娘这么瘦呢?”刘老太疑惑了一会也没想明白,索性不想了,兴许是朋友借住一晚吧。

从那天开始,圆圆一个礼拜没有去上班,和主管打电话请了病假。主管和她平时关系不错,知道圆圆失恋的事,也没多问,就批了假。一个星期过后当圆圆重新出现在公司时,所有人都惊掉了下巴——白色衬衣和黑色及膝套裙包裹下的纤细身体踩在一双10厘米的黑色高跟鞋上,一头柔顺的长发衬托着一张精致的小脸。除了从五官中还能辨认出圆圆的影子,没人能把眼前这个美丽的女子和以前那个胖姑娘联系在一起。但所有人都知道,这就是圆圆。

而改变了的不仅是圆圆的身材,更是圆圆的生活方式。从前下班就回去窝在家里看韩剧吃零食的圆圆,现在主动参与同事的饭局,和女同事一起逛街看电影甚至泡夜店。而成功从小胖妞化身女神的圆圆也总能在这些过程中收获饭桌上男同事的殷勤,商店里女店员的羡慕,以及夜店里数不清的搭讪与暧昧。周末休息的时候圆圆也不再宅在家里,而是约着同事一起踏青、爬山、游湖。仿佛随着身上赘肉的消失,整个人都变得轻灵和精力充沛了。

圆圆从一个谨慎胆小的胖姑娘摇身一变成了自信开朗的女神的同时,在背后也不乏有人中伤说圆圆请假一个礼拜其实是去整形了,对于这些流言蜚语圆圆从来都不做回应。而对于那些或真情或假意的追求者,圆圆也都是一概拒绝。

这样的生活延续了三个礼拜,在圆圆给身边人带来的震撼还没有消失的时候,她本人却突然地消失了。向公司递交了辞职申请,屏蔽了所有人的通讯软件和电话,仿佛人间蒸发一样就这么不见了。坊间流传的版本很多,有说她被人包养了的,有说她出国了的,更有说她整形失败效果反弹,现在毁容不敢见人了。而这些流言的主角,却在辞职第二天的深夜来到了店里。当我端着奶油泡芙和珍珠奶茶到圆圆面前时忍不住打趣她:

“人变了,口味还是没变。你就不怕肉再长回来啊。”

“没事,无论我吃不吃,肉都是会长回来的。”圆圆接过盘子对着我神秘一笑。

我微微愣了愣,圆圆在把一个奶油泡芙放进嘴里咬了一口后,边吃边和我说出了她的“秘密”。

那晚大哭了一场回家后圆圆倒在床上就睡着了,梦里她见到了一个脸盆那么大的奶油泡芙,奶油泡芙对她说,只要把它吃掉,她许的愿望就可以实现。神经大条的圆圆也没多想,就着对奶油泡芙深沉的爱便把它吃了下去。当圆圆迷迷糊糊快要失去意识时,她听见一个声音从她肚子里传来:“但是记住,愿望的有效期为30天,一旦到期,愿望带来的所有变化都会消失。”然后眼前一黑,圆圆就彻底地睡了过去。

第二天醒来的圆圆摸过床头的手机发现已经十点了,一个激灵清醒过来,就知道自己睡过头了。急急忙忙跑进厕所准备洗脸漱口赶紧出门,可刚到镜子前拿起杯子圆圆整个人就呆住了,镜子里出现了一个有些熟悉但完全没见过的女人。圆圆吓得扔掉了杯子捂着自己的脸尖叫了起来,直到听到隔壁传来一声咒骂后才稍稍缓过神来,顾不得想太多先跑到阳台上和隔壁的刘老太道了歉再又回到了镜子前仔细地打量着自己——精致的小脸和苗条的身材,原本合身的睡衣松松垮垮地套在身上,像是一件长袍。圆圆回想起昨晚的那个奇异的梦,她知道,自己的愿望真的实现了。

冷静下来的圆圆不敢就这么去见同事,她对自己身上的变化感到兴奋的同时也有些担忧。于是向公司请了一周假,然后每天出门都用口罩、眼镜、帽子把自己的脸遮得严严实实生怕被人认出来。她去了市内许多家医院都做了检查,毫无例外地都显示一切正常。于是圆圆这才放下心来,花了血本去商场买了许多新的衣服,还做了头发,从此开始了新的生活。

“而今天,就是有效期的最后一天了。”圆圆用手指轻轻摩挲着已经没有奶油泡芙的托盘边沿幽幽地说。

“这。。。是真的么?为什么要告诉我?”我甩了甩还处于当机状态的脑袋问了一句。

“因为天一亮我就要走了,去到另一个城市开始新的生活。虽然短暂的梦即将醒来,但它放佛上天带给我的一个启示,让我看到了另一种生活,另一种我从未想象过但却有可能得到的生活。这里就是梦开始的地方,而你大概是唯一的见证者,所以就想来和你道个别。”圆圆神情认真地看着我,眼睛里泛着一种奇异的光芒。她没有回答我第一个问题,仿佛这于她而言并不重要。

圆圆在我还没回过神的时候离开了。果然如她所说,第二天开始我就再也没有看到过她,她的微信朋友圈也再也没有新的状态。

直到两个月后,清早八点半和同事交班后我习惯性地坐在店里拿出手机刷了刷朋友圈,翻到第二条时看到圆圆的微信久违地更新了状态。照片中的圆圆穿着一身淡黄色的运动服,拿着手机对着镜子拍照。宽松的运动服下看不出身材,但从她有些圆润的脸上可以知道她比以前胖了些,但也不再有最胖时那么夸张。长发扎成马尾束在脑后,清晨的阳光从阳台穿过洒在圆圆的身上,让她显得有些朦胧和迷幻。配文是“减肥第二阶段开始,晨跑第一天,出发!”我突然间仿佛知道了那个未被回答过的问题的答案。

伸手轻轻点了个赞后对同事说:“帮我打包一份奶油泡芙和一杯珍珠奶茶当早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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