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妈妈是一个性格特别强势的女人。我这里所说的强势并不是指妈妈能力有多强、能量有多大、在某个方面多么有成就,而是指在家里,我的妈妈一直是说一不二,不管她说的做的对不对、合不合适,任何人都不允许有任何违拗,如果稍有违逆,一哭二闹三上吊是家常便饭。在我们的家里,任何人的存在都抵不过让妈妈满意更重要,但悲催的是,即使我们所有人都无条件地顺从妈妈的意志,妈妈仍然不满意,她总能敏锐地从鸡蛋里挑出骨头来,无论多么开心的事,她总能找出不开心的理由,然后不管不顾的再把这份不开心弥漫到所有人的心头。
我知道妈妈小时候吃了很多苦,年轻时候又受了很多罪,自己老实木讷、沉默寡言、不善言辞,因此无论是在娘家,还是后来嫁给爸爸,都是处于非常弱势的地位:被挑剔、被无视、被低看、被轻贱,所以她的价值观特别低,自尊点也特别低,也许在别人那里根本不算什么的一句话、一个眼神,在她这里有时会被解释成对她的侮辱和攻击。即使这样,妈妈仍然是别人眼中的老实人,即使她把别人解释成对她多么不利的坏人,但她顶多是不搭理人家,内心里恨死了人家,但绝对不敢跟别人置事儿,她一是说不过人家,二是担心人家打她。但是在家里就不同了,爸爸或者我们若是不顺着她,她则会扬言死给我们看,鼻涕一把泪一把,恨不得把所有人都吸引过来看笑话,因为她知道我们不舍得她,并从内心里真的怕她离开我们。就这样一个外人眼里老实木讷的女人,她给了我们生命的同时,也极大地封锁了我们的生命能量,让我们姐弟不得不在她支起的烧红的烙铁上跳舞,无暇顾及享受每一个快乐的当下,无论笑得多么开心,仍掩饰不住心底的那抹苦涩。
我曾经这么形容我的妈妈:在我身体许可能够勉强承受的时候,妈妈会毫不客气地把她的情绪垃圾倾倒给我,比如:打通我的电话,用非常恶毒的语言咒骂我的爸爸;比如:我提着大兜小兜去看她,她整个过程都是在痛骂某个她看不顺眼的人;再比如:高高兴兴地买了生日蛋糕为她庆祝生日,她却一直在絮叨这个不好那个不对,我稍微制止了一下,妈妈立马脸一变,这场生日会就成了我的自讨羞辱会;再比如,你不去看她她觉得没人管她,你去看她,就等于去兑个耳朵,听她不堪入目的嫌弃这个,痛骂那个的污言秽语……这一切,我只能默默地承受,假意地劝解,偶尔也会有反抗,最后都不得不以自取羞辱收场。次数多了,我也会憋闷出病来,她是我的亲娘,我若不管不问,她便真的成了可怜的老人,我若照单全收,也许,还没等到她百年,我就有可能先走一步了。有时看我病倒了,我的孩子无依无靠,我的爱人心急如焚,我的妈妈会稍微收敛一些,恐怕粘住她似的,吓得落荒而逃,等到看我病好了,她的戏码就又重新开始了……
学了多少心理学的课程,多少次告诉自己要接受这样的命运,要敢于面对我就是有这样的一位妈妈的现实,要允许自己过幸福快乐的生活,不管妈妈幸不幸福,不要背负妈妈的命运,把妈妈的苦难还给妈妈。但是,骨子里对妈妈的爱和忠诚却让我很难安心地享受每一个快乐的当下,一想起妈妈因为仇恨扭曲变形的脸和只会吐出恶言恶语的嘴,我的心就会不自觉地坠入无底的深渊,我不知道怎么做才能让她放下这一切,内在巨大的空虚和无助让我找不到自身的存在感和价值观,觉得妈妈还在地狱里受苦,我却帮不到她,我好无能好无力好无助!就像昨天一样,我用了将近一天的时间,陪妈妈到医院做检查、看病,做结肠镜检查时,妈妈也受了很大的罪,一直痛苦得哭爹叫娘,我也非常心疼。做完检查拿完药,眼看都下午五点多了,从医院出来的路上,妈妈又开始扬言:还不如去死呢,我就是受不了你爹一辈子不知道心疼我,我就是受不了你爹和你奶奶联合起来欺负我……唉,我奶奶已经去世快三十年了,我爹也已经偏瘫多年话都说不清楚了,我的妈妈却还在同三十年前的奶奶和爸爸较劲,她活在那个痛苦的感觉里,无论如何也不愿意走出来。我哭了,哀求她说:“娘呀,你也可怜可怜我吧,我把孩子扔家一天了,陪着你看病拿药,眼看着你受那么大罪,眼看着厚厚的一沓钱扔到了医院,亲耳听着主治医生调侃说你这病是管闲事儿、生闲气儿、没事儿找事儿得来的,你到底要折磨自己也折磨我们到什么时候啊?”妈妈气愤地说:“反正你爹一辈子不知道疼我,你奶奶和你爹联合欺负我,这口气儿我咽不下去。”唉,我又能说什么呢?我奶奶当年欠妈妈的一份包容,我父亲当年欠妈妈的一份疼惜,如今,利滚利,不知道又涨了几倍的利息,我还啊还啊,总也没有还清的时候。我终于明白父债子还的真正含义了。
亲爱的妈妈呀,请你看一看我,我是你的宝贝女儿,是一直疼你爱你供养你的人,我不是你的婆婆,也不是你的丈夫,我不是欠你账的人,却一次次被你追债追得无路可逃。妈妈呀,请你好好看看我,我已经自觉不自觉地替奶奶和爸爸还了你很多很多,请你放开我!你有你的命运,我有我的人生,如果我的人生和你过得不一样,请你祝福我!我是你的孩子,我愿意用做很多的好事情,用服务更多的生命,使用好你给我的这条生命,请你放开我!我也是奶奶的宝贝孙女,是爸爸的宝贝女儿,如果我对他们心存感恩,愿意用活出精彩的生命状态来荣耀他们,请你允许我!我也是我自己,我为着此生更加伟大的使命而来,为着让我们的家族更好,为着让更多的家庭和家族更加兴旺发达而来,为着为我们伟大的祖国贡献力量而来,请你同意我!妈妈呀,你听到了吗?你能允许我做我自己吗?你能用活好你自己,以给我腾出更多的精力和时间,让我服务更多的生命,来为我们的家族积福积德吗?妈妈呀,你允许吗?你同意吗?你愿意祝福我吗?
我相信,妈妈正是为了磨练我、让我成长得更加优秀更加智慧而来的,正是有了妈妈的不断磨砺和锤炼,我才有可能更快地破除我执,开始了对生命意义的追寻,活出与众不同的更加卓越、更加丰盛的生命状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