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阴暗的木屋
姥姥的木屋常年黑黢黢,墨色的泥土地总是湿润润,仿佛万年不干。木板的墙壁透着斓驳的灰色调。一块块陈旧的木板台阶伸向黑乎乎又陕隘的屋顶阁楼。我从来没有迈上台阶过,那里有被尘灰与蛛蜘网遮蔽的竹筐,竹席等被废弃的旧物。对年幼的我来说,那是黑窟窟的洞,仿佛隐藏着某些可怕的怪物。
姥姥的疯媳妇独自呆在中央一间房屋里。她是个疯子,却是个很乖的疯子。常年不洗澡,头发枯黄蓬乱地卷起,瘦得像根竹竿,穿着老人家的衣服。色调阴暗的黑布裹着又黑又脏的肌肤,一双彷徨又疯狂的眼睛。她其实很年轻,但是岁月已经忘记了她的存在。孩子们对她产生无法诉说地恐怖,扔石子戳竹杆伤害她,但她却没有伤害过任何小孩,最多只是叽哩呱啦地诅咒几声没人听得懂的语言。 如果她全身打扮整洁干净,那么她仿佛是一位从不迈出门槛的大家闺秀。坐在床沿边,聚精会神地编织着麦秸篮。她如梦呓般地喃语,仿佛有个人一直在聆听她的闲言碎语。 这些整筐的麦秸杆摆放在走廊的尽头,她把它们当成至宝。
我从来未迈进她的房间,孩童般的好奇心让我惶惶然地站在门口张望。她抬头瞟了我一眼,口里又嘀哩咕噜地呢喃,仿佛与我说悄悄话。我非常稀奇地望着一屋的麦秸篮子,它们造型各种各样,有灯笼似的,有圆形,有扁篮,也有八仙过海里仙姑提的花式篮子。它们东倒西歪地垒在一起,占据了整间房子。于是这些金灿灿的麦秸篮彷佛一堆会发光的物体,驱逐了整座房子的阴暗。
可怜的疯子她在编织只属于她的童话。而且我是这幢房屋唯一走动的小孩,她轻而易举地记住了我的小名。
于是她在寂寞的黑夜,无聊的黄昏,会大声呼唤我的名字:"新莹一一新莹一一"
我睡在自己家的床上,常常在噩梦中惊醒,草彩又在呼唤我了!而,寂寥的黑夜却空荡荡的。黑夜如此漫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