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电视开大点声。”陈嘉树说,他正躺在阳台的摇椅上,指尖夹着一支粗壮的COHIBA雪茄。在他那张胡桃木制的小桌板上,还摆着半杯冰镇的波本威士忌。
我瞟了他一眼,把目光转回眼前的电视机,长相甜美的女主播正在播报着我等待已久的新闻:“一个月前,轰动宜城的摩天轮分尸案终于告破,凶手的身份令人震惊…”
听到那个名字以后,陈嘉树的雪茄落在了地上。
“这不可能。”他说。
1
事情得从三周前说起。
请陈嘉树侦破“血污十字架”这个案子之后,我的案头工作也随之停摆了。拗不过陈嘉树的再三纠缠,暂时性失业的我成为了他的助手。
只是在长达三个月的时间里,我们没有接到过一起委托。偶尔有一些电话打到他这里,听完案情之后,他只会说一句“无聊。”然后便没了下文。
而陈嘉树,这个天才侦探的居家日常,也只是终日在家中的阳台上,享用着他那些比案件更加无聊的雪茄和威士忌,肆意浪费着人生的大好时光。当我问起他的时候,他总是告诉我:“无聊是人生的终极意义,一个男孩必须学会享受它,才能真正成为男人。”
终于,在我快要受不了这个懒汉和他那些神叨叨的怪话,向他提出辞职申请的那个下午,他问了我一个奇怪的问题。
“让我们假设,一个四肢健全的女人走上了一架摩天轮,而这座摩天轮里只有她一个人。但是当摩天轮转过一圈以后,她死在了包厢里,尸体只剩下躯干部分,四肢消失得无影无踪…凶手是如何做到的?”
“你终于记得自己是个侦探了?”我没好气地答道。
我当然知道他说的是什么,这起“摩天轮分尸案”已经霸占本地bbs的热门话题整整一周。而之所以能拥有这种话题性,不仅是因为扑朔迷离的案情,更因为当事人显赫的身份。
白玉笛,本地最大旅游集团掌门的独女,开一辆血红色的法拉利FF,抹着同款色号的口红。生得明眸皓齿,行事大胆乖张,微博坐拥粉丝128万,从来都是各路小报热衷报道的头条人物。
更加为人乐道的,是她号称面首三千的放荡行径,据说最多每隔一个月,她就要换一个男朋友。
就是这么个人物,在一周前的早晨七点,穿着一席飘飘然的黑色长裙,坐上了自家集团旗下的高空摩天轮—这也是本地的标志性建筑。
由于时间太早,这架摩天轮上只有她一位游客,所以看护员记得特别清楚。转过一圈之后,她久久没有从包厢走下,看护员见状不对,上前准备打开厢门的时候,看见了那张令他胆寒至今的画面。
浓妆艳抹的白玉笛就坐在包厢的沙发上,小巧的脸庞斜斜倚在窗上,几缕鬓发散落下来,搭在她白皙的侧脸上,就像睡着了似的。
可她的四肢…准确来说,是四肢原本的位置,只剩下几个血肉模糊的横截面,就像被一只粗暴的大手扯去了四肢的洋娃娃,只剩下一副了无生气的躯干,呆呆立在座位上。
看护员当场晕了过去。
案件发生以后,无数记者涌到了这处游乐园,可怜的看护员也被强行采访了数十遍,出现在一个又一个号称揭秘的短视频里。只是所有的视频都无法给出合理的答案,甚至有人说白玉笛在泰国旅游时被人下了降头,残忍的凶手是异国的邪神,这样的言论一时甚嚣尘上,竟然有不少人引以为真。
直面这个案子的本地警方也好像缝上了嘴巴,始终没有给出一个答复。
“我换一个问题吧,这个案子里有哪些让你觉得蹊跷的地方。”陈嘉树走下躺椅,伸了个懒腰。
在微博上看过这个案子以后,我也琢磨过好一阵子,于是很快给出了答案。
“第一:案发时间是早晨七点,她为什么要盛装打扮去坐摩天轮?况且在二月份的寒冷天气里,还穿着一件单薄的长裙。
第二:凶手为什么要砍去她的四肢?这种作案手法的动机是什么?
第三:摩天轮上只有她一个人,而头一天闭馆和第二天开馆时都有专人察看,凶手不可能提前藏在上面。那么摩天轮在空中旋转的时候,凶手是怎么上去作案的?又或者说,摩天轮停下之后,他是怎么做到不翼而飞的?”
“有长进啊,有长进,一下就抓准了问题的核心。”陈嘉树鼓起掌来,“既然韩老师已经提出了问题,接下来就让我们来破案吧。”
他重新坐回了躺椅。
“安...安乐椅侦探?”我睁大了双眼。
2
“这是一个很简单的案子。”
每次陈嘉树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我都会有一种智商被侮辱的感觉。
“哪怕在案发之前,白玉笛也是一个极具话题性的人物,我顺便搜集了一些和她有关的新闻,你先看一看。”
我接过他的手机,顺着他打开的页面翻了起来。
第一张的标题是:“八百五十万!白玉笛拍下罕见粉钻!”配图是她站在摄像机前,一脸倨傲地展示着套在自己手指上的硕大钻戒。
这个女人真是狂到没边了,这样想着,我心中却有一丝暗暗的羡慕。如果丢掉显赫的家世,她是否还能做这个骄傲的女王呢?金钱意味着某种程度上的自由,这句话说得一点都没错。
我接着往下翻去,从第二张到最后,无一例外,都是“白玉笛夜会神秘男子”之类的小道新闻。我对这些八卦毫无兴趣,把手机交还给陈嘉树。
“你为什么要给我看这些?”
“如果没有事实做证,我的任何猜想都毫无意义。”陈嘉树说,“我们从凶手的作案手法,也就是你的第三个问题开始吧。”
“这个问题的关键在于,凶手是如何登上摩天轮,又是如何从摩天轮上逃走的。”陈嘉树笑了笑,“但是我仔细想过了,这是一件不可能做到的事。”
“不可能做到的事?”
“摩天轮上只有白玉笛一个人,游乐园四周都有监控,更何况看护员一眼就能认出来这是集团的千金,不可能掉以轻心。据他的采访视频所说,他全程都在盯着这架摩天轮,压根没看到过可疑的人。”
“难道你也要告诉我,凶手是东南亚的降头师?”
据微博上的爆料,摩天轮看护员的工作是轮班制,事实上,当时案发现场有两个看护员,其中一位是来接替夜岗同事的。那位刚刚下班看护员,也恰好看见白玉笛走进游乐园。
而他在确认白玉笛坐上摩天轮之后,才从游乐园离开。
在这两个人的证言里,没有第二个人坐上摩天轮的可能性。
“还记得我曾经告诉你的那句话吗?丢掉所有不可能实现的手法,剩下的那一个,即使再骇人听闻,也是真相。”陈嘉树正色道,“而这起案件的作案手法里,可以实现的,只有一个。”
我忽然想起来,在泰国时,他也曾经说过类似的话。
“白玉笛的死亡地点并不是摩天轮上,而是其它地方,她的尸体被凶手分尸,然后用某种手法提前塞进了摩天轮的包厢,从而实现‘死在摩天轮上’的假象!”
“不可能。”我脱口而出,“游乐场的监控画面里,白玉笛在7点左右登上摩天轮,这是抹不掉的事实,况且这也是两位看护员亲眼所见。”
“监控里有拍到她的正脸吗?现在是二月份,七点的时候,天尚且没有全亮起来,而作为一个普通的工作人员,光是凭借在网上看过的图片,又如何去辨认对方是白玉笛本人呢?”
听到这句话,我忽然想起来,微博上流出的监控视频里,拍到的只是白玉笛被长发盖住一半的侧脸。
“你的意思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