配角ooc问题修复,恢复月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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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场冬雪化尽的时候,距离襄阳城破,已经过去了整整七天。
常安药庐的门板在清晨的微曦中撤下一个缺口,桃红裙子的少女谨慎地探出半张脸,瞧了瞧街上光景,见巡街的官兵照前日又少了些,这才松一口气,将整块门板利落地撤到店中去。
常安药庐是襄阳城中一间名不见经传的小药庐,平日里多是供给周遭居民一些治头疼脑热的小方子,由一位老郎中带着孙女经营,药材少,名气无,选址又离城门极近,当日官兵破城,巷战就是从药庐背后的一条巷子里一路尸山血海地推到城中去的,小桃和爷爷躲在屋内,听外间刀剑交拼的裂耳惨声伴着铺天盖地的血气一并渗进来,小桃吓得直哭,爷爷则端坐在一旁的炉灶前煎药,神色静定,待墙外的喊杀声远了,才拖长了尾音道一句:“朝廷毕竟是朝廷,咱们王爷的帝业呀,没啦——”
然而小桃并不懂这些,她只知襄阳城变了天,往日里高高在上的王爷成了阶下囚,被破城的杨文广将军押回京去,大堂上换了姓颜的官,整个襄阳城从最初几日的戒严和清肃,终于又慢慢向从前的平静日子回归。
于万千市井百姓来说,再没有什么能比日复一日安稳地讨生活更令人欢喜。
正出神间,小桃眼底倏然闯进一片鲜艳的红色衣摆,其下一双白底皂靴,稳稳站定在身前,小桃“呀”一声抬眼,这才看清面前站的是两个年轻人,官差服色,却不是平日里常见的襄阳差役模样,这样一琢磨,面上就露了怯,好一会儿不见应答,两名官差以为自己吓到了小姑娘,互看一眼,随即有些慌张地解释起来。
“姑娘,你别害怕,我们是来买药的。”
小桃的目光从两人面上逐一扫过,后一名官差趁机展开一个尽量温和的笑脸,问:“我们可以进去吗?”
自怔愣里回神,小桃连忙点头,后退一步让出路来:“当然,两位官爷请。”
这两名官差正是开封府的王朝和赵虎,奉包拯之命随军一路来到襄阳,听展昭及颜巡按差遣,初步整理襄阳王一案中的人证、物证等一应事宜,直到大理寺的人前来接手为止。
依展昭的意思,几人在襄阳人生地不熟,行动时换上官服,可以免去许多哨卡盘查之烦,譬如今日,他们就是在奉展昭的命,在全城的医馆药庐暗访消息,名目也是早就约定好的——城内各大药商的库存药材都已被官府平价征调,开封府人出于私用买药,便只能往那些小本经营的药庐上打主意了。
王朝从怀中取出一方叠得整齐的信纸摊在柜上,指尖在当中的两味药上画一个圈,问道:“敢问掌柜,这两味药贵店可还有存货?”
老掌柜凑近了药房从前往后细看,半晌才点了头:“有的,两位官爷要多少,小老儿去称了来。”
王朝报了数量,老掌柜便回身去柜里翻检,小桃原本低着头抹桌子,这时抹到了药方旁边,好奇地偏过头看,一旁的赵虎见她专注的模样觉得有趣,就凑近前问:“小姑娘也认得这方子?”
不想小桃真的点头,轻声道:“是散瘀活络止痛的药,其中几味我才见——”
“嘿!”她话才说到一半,就被老掌柜打老远处斥了一声,“臭丫头,差爷面前也敢卖弄,你小小年纪,见过什么!”
小桃被训了一句,扁起嘴不再出声,又专心抹她的桌子去。赵虎还不甘心,又从怀里掏出一卷画纸来,隔着柜台展给小桃看:“姑娘这半月来可曾见过这个人?好穿白衣的……”
小桃俨然还未从方才的不愉快里走出来,只草草瞥过一眼,就摇头称不认得。
赵虎皱了眉,又将画像向前推了推,神情很是急切:“真的不认得?你再好好想一想。”
“赵虎——”
“官爷,您要的药都在这儿了。”
老掌柜将包好的药材搁在两人面前,王朝才暗中瞪了赵虎一眼,就见那老人又像方才检查药方时一样在那卷薄薄的画纸上仔细地盯了一盯,不由心下一提,面上也隐约露出些希冀神色,只望这老掌柜当真有些线索,无奈后者细细地瞧了又瞧,再抬起头时,脖颈以上仍是自左至右微微一摇。
王朝的心再度沉了下去,就听见老掌柜一字一句地说:“这两月襄阳城乱,我们歇业的时候也多,来往的都是街坊间老人,生面孔嘛,一个巴掌都数得过来,唯独这个年轻人是真没见过。”
“抱歉啊,帮不了官爷忙了。”
告别一脸歉意的老掌柜,王朝和赵虎近乎失魂落魄地从常安药庐里走出来,此时日头已升得老高,街面上才有人稀稀落落地摆了摊位,卖些家常用的小物件,巡城的官兵时不时在远处的街巷尽头来去,给隆冬的襄阳平添一分肃杀的紧张。
赵虎按了按胸口藏的画纸,吁一口气,伸手搭在王朝肩膀上安慰道:“别沮丧,这一家没有线索,我们就再去下一家,不找遍襄阳城,谁能说就真的找不到呢。”
“已经没剩几家了。”王朝咬着牙,死死盯着脚下的路面,“这些天来,我们几乎走遍整个襄阳的药庐医馆,却无一家问得出白护卫独破冲霄楼之后的行踪,我真怕……最后仍问不出,不得不带着这个结果回去向展大哥复命。”
他仰起头望檐上惨白的天色,眼底的痛意异常明晰:“我有时候想,如果能坦言白护卫的身份,是不是就不必这样旁敲侧击、费尽心力地去套取一点少得可怜的消息。可是现在全城都知道白护卫已经死了,陷空岛的三位义士更是在巡按府上,设灵堂为白护卫治丧,如果让人知道我们开封府的人还在暗中调查白护卫下落,不知会惹来怎样非议,毕竟,这些都还只是展大哥的推测,也许到头来,我们只能证明自己错了,白护……白大哥也的确没了。”
王朝称呼这一变,赵虎鼻头立酸,赶紧低下头抢前几步,斥道:“你说这些作甚,不是还没有找完吗,你怎知就找不到,也许白大哥就躺在下一家医馆里,等着我们去寻。”
王朝深吸一口气,强打精神抬起头,将眼眶里的一点湿润逼回去:“你说的对,我们还要继续找下去。”
他垂下眼看手上拎的两只裹药的纸包,当然他肩上背的包袱里更多,都是这些日子走访时一味一味攒下来的,王朝勉强扯出个笑脸,低声道:“还要尽早攒出一副药来,我这几日看展大哥前后忙碌,总觉得他……不太好。”
风烟既定的冲霄楼,四面窗开,阳光施施然照进这座宽敞的楼子里来,总消息掣已被关闭,这时节看浮尘在日影里密密地飘,竟也有种隔世的安宁之感。展昭神情漠然地环顾四周,楼中一阶一椅都安静地待在它该在的地方,局外人怕是无论如何也想象不到,这里曾经张开过一张巨网,吞噬过一条鲜活的生命。
忽而有熟悉的声音自背后响起:“展兄弟怎么在这里,悼念白少侠,难道不该去灵堂么?”
展昭闻声回头,待看清来者是沈仲元,紧绷的神经才松了一松,随即展颜抱拳,道:“沈兄的功夫不凡,这一来,我竟一点都没有察觉。”
沈仲元却不接这句恭维:“是展兄弟想事情出神,才给了在下接近之机。”说着他眉峰一挑,瞥向展昭的视线里就多了三分微妙的打量,“沈某听说,展兄这几日一直在襄阳城中暗查白少侠的下落,尤其重点排查了与官府无所往来的医馆药庐,是也不是?”
展昭的目光在虚空里微微一凝,俄而点头:“沈兄好灵的消息,的确如此。”
沈仲元将手臂倚上窗棂,言语间讥诮之意顿时涌上,锐利的视线几要刺入展昭瞳孔深处,掘出那当中藏着的什么:“我记得自己当日对展兄弟说过,从王府接到冲霄楼有人闯入的消息,一直到铜网罩住了人,冲霄楼都被围得铁桶一般,并无一人走脱,而且,从那网中人的身上,我找到了独属于白玉堂的装飞蝗石的百宝囊,和他从不离身的名剑画影,所以即便那网中人已被射成血肉模糊、面目难辨,我仍可断定其为白玉堂无疑。”
展昭的神色很平静,除了白玉堂的死状被提及时面色白了一白,终了仍向沈仲元报以一笑:“不错。”
而沈仲元的视线却冷下来:“可是你并不相信我的话。”
“我相信。”
沈仲元未料到展昭会如此作答,怔了一怔,就听对方接着道:“我自然相信沈兄所见的,所说的。但不可否认的是,襄阳王当日并未在尸身上搜到盟书,而盟书也确实丢了。”
沈仲元暗自咬牙:“这又能说明什么?”
“我仔细看过冲霄楼的机关布防图,假使白玉堂当真取得盟书,他上一刻落网,下一刻就会被乱箭射死,根本没有时间将盟书处理掉,而盟书对于襄阳王既如此重要,那么哪怕是被箭雨射坏,也该搜罗到一边半角,断不会以‘遗失’定论。”展昭的视线遥遥落上曾经悬挂铜网的一处暗钩,钩身一块斑痕,隐约像是血色,“可见当日盟书虽被盗出,却并不在网中人身上,那么盟书会在哪儿呢?”
沈仲元抱起膀臂,斜斜倚在墙壁上,冷言道:“也许是白玉堂知这盟书祸国殃民,径自毁了。”
“这不可能。”展昭缓慢而坚定地摇头,“我了解白玉堂,身在公门,未得到颜大人许可,他绝不可能私毁证物,哪怕这盟书的存在的确有不如无,也该交由包大人和圣上决断,我等无权擅自做主。”
沈仲元冷笑,问:“所以展大人高见?”
展昭将视线从暗钩上移开,去盯脚下血迹斑驳的地面,声音轻且恍惚,仿佛也是在说服自己:“也许楼内当时还有第二个人,而葬身铜网中的并不是……”
“展昭!”沈仲元忽然打断他的话,面上肌理细微处不住跳动,表情似乎在笑,又似是怜悯,“你到现在都不愿意承认白玉堂已死的事实,哪怕我告诉你当日冲霄楼并无一人走脱,哪怕那死人身上尽是白玉堂的随身之物,你也不肯相信,非得寻一个借口欺骗自己他还有一线生机。可是你莫忘了,此刻白玉堂的骨灰就供奉在巡按府的灵堂上,你说他可能未死,又置陷空岛韩二爷他们于何地?难道十几年的兄弟情分,到头来竟不如一只‘御猫’更关心他们手足兄弟的生死不成!”
他走近两步凑到展昭耳边,权当看不见对方眼中的隐痛,肃然道:“醒醒吧,白玉堂死了。”
说罢,沈仲元就擦着怔立原地的展昭的肩膀几步跨到楼梯口,衣摆一掀就要下楼,然而还未等他迈步,就忽然听见身后传来一声极轻的反问,若非他耳力卓然,只怕就当作了风声。
“你说什么?”沈仲元骤然回头,眼神是从未有过的凶戾,反应之大,也出乎展昭预料。
后者仍保持着方才站立的姿势,余光虽瞥见沈仲元青衫一角,却没有转过头来,一双点墨似的眼睛微微睁大复又垂下,握住巨阙的手也紧了紧,仿佛在下一个艰难的决定。
在沈仲元的追问下,展昭才迟迟重复方才一念间问出的那句:“沈兄是……担心盟书吗?”
这一回怔愣的人轮到了沈仲元,一张脸由青转红复又转白,虽然表情极度僵硬,眉眼细微处却仍跳动成许多精彩的模样,扶在楼梯栏杆上的手指无意识地用力,发出刺耳的吱扭声,若非这楼建时所用木料结实,只怕就要被这心潮激荡的访客攥出深深的手印来。
展昭垂着眼,他不想看沈仲元此刻的表情,甚至连自己的也不愿让对方看见,声音放低到只有他们两人能听见的程度,道:“展某并非怀疑沈兄的判断,也并非不愿意接受白玉堂已死的现实,只是无论职责也好,私心也罢,我都必须查明原藏于冲霄楼的盟书的下落。至于沈兄所忧,则大可不必,展某可以向你承诺,无论最后盟书寻不寻得回,有包大人在,定不致你受襄阳王拖累。”
“至于白玉堂,”他转头望向窗外苍凉的街景,沉默了片刻,才继续道,“他是我的朋友,哪怕只有一线可能说他没死,我都要试一试,查一查,纵使最后证明……是我错了,也不会余生抱憾。这点私心,还望沈兄能够体谅。”
这回沈仲元没再答话,他也低下头,等因用力过度而痉挛颤抖的手指恢复平静,嘴角带点苦涩地一扯,忽然觉得有些想笑。
笑展昭明明找到自欺欺人的理由,却又碍着这理由是因为追查证物才发现的,所以不敢告诉陷空岛的其余几位知晓,也笑自己一次又一次信誓旦旦地说锦毛鼠死了,却无非是希望失踪的盟书能得到一个大家都愿意接受的去处。
两个都极敏锐的人,只因为各自的一点私心,将真实藏在表象下深深地掩埋起来,直到被对方掘出,磨成锋利的刀子逼近,才觉出疼,觉出无法面对。
——私心呵,私心。
展昭猜测得并没有错,沈仲元最初投靠襄阳王府时,的确抱了侥幸的心思,后来见赵爵谋反之事败露,沈仲元心知仓促起事本已事倍功半,盟书再一丢,就更连最后联盟援应的路子都废了,是以他初露归附朝廷之意,是在颜查散巡按襄阳之后,而彻底倒向巡按府,又恰是在白玉堂身死、盟书失踪的时候。如今朝廷大获全胜,他虽得展昭等人引荐得了卧底的身份,但那份盟书的存在,却仍旧成为他的心腹之患。
毕竟他无论如何也洗不清的事实是,盟书上有他沈仲元的名字。
与追求物证齐全的开封府相比,沈仲元更乐见盟书就这么永远“遗失”下去,而且他也自认为有着充分的正义的理由,哪怕是寻到了,也要借开封府之手将其隔绝在圣上的御案之外。
沈仲元是个有着功名之志的人,如今从破襄阳立了功勋,未必就不能如展昭等人一般跻身庙堂,得享官俸,可若因这区区盟书之事生了变故,又实在令他难以甘心。所以他才格外留意展昭的动作,以自己的结论不被相信为假象,来掩盖他关心盟书下落的事实。
幸而展昭是个厚道人,凡事都更愿将人往好的方向去想,是以即便看出来了,即便面对自己的咄咄逼人,也没有直接点破,而是在暗示里许下一诺,保他不必受盟书一事牵连。
而对于沈仲元来说,能得南侠一句体谅,而非诛心的冷嘲热讽,也已经是意料之外的知足了。
“我明白了。”
沈仲元沉默半晌,终于还是没能说出一个谢字,他返身走下几步台阶,忽又停下,回头向着楼上的展昭认真地道:“不过,展兄弟,有一句话我必须要说,我此前对你所讲有关白玉堂的事,并无一句虚言。我知道他的死大家都很伤心,但若是囿进去了,拔不出了,反倒干扰判断,不妨脱身出来,再调查盟书下落不迟。”
展昭闻言,忙赶上前两步,却只来得及看见沈仲元一角青影在楼梯转角一闪,随即消失不见。无奈地一笑,展昭这才慢慢松开袖底紧握成拳的右手,举至胸前展开——一粒飞蝗石正静静地躺在他掌心里。
那是白玉堂的飞蝗石,在石子的背面,还深深地刻着一个篆体的“白”字。
这是展昭在冲霄楼最高一层的窗棂后发现的,石身已深深嵌入木板,取出来时,才看清上面被机关利器削去的薄薄一角,向四周崩裂开细小的纹路,浸了血,干涸成晦暗的黑色。
展昭看着这颗石子的眼神很温柔,也很哀伤。
温柔是因为他透过这枚暗器望见了它的主人当日曾经历的危险,但无论如何,那时他还有血可流,人还活着;而哀伤则是因为,见了这血渍披离的暗器,展昭心中对于白玉堂许能生还的最后一点希望的光也终于暗去,虽然他在沈仲元面前不肯松口,但几日来的暗访皆如泥牛入海,纵是他心志再坚,也难免灰心绝望。
仰起头,仿佛想阻止什么东西流下来,但触觉却清楚地告诉自己,眼眶根本已涩得什么都流不出了。
一条活生生的人命被骤然从生命里拔除,闭上眼睛,还能清晰地记起他的每一个笑容,每一个动作,甚至是声音颤动的频率,挥剑时剑穗扫过手背的路线,都那么真实,这个人曾真实地存在过。
呼吸忽然有些急重起来,心头如遇重压,展昭扶着窗框极缓慢地屈下身体,艰难地蜷成一团,张大了口呼气,才能缓和瞬间的悲伤为心脏带来的重压。视线又一次漫无目的落在虚空,他知道今日午后,逡巡襄阳的三鼠就会动身护送白玉堂的骨灰返回开封,但是他并不想去送行,仿佛不去了,避过了,就能欺骗自己那人还有生还的希望,仿佛下一刻王朝和赵虎就会带着振奋人心的消息回来,告诉自己他们找到白玉堂了,他还安然无恙地活着。
严冬的日光冰冷,斜斜地映在展昭官服的纱帽上,有浮灰落下,静静地不动了。
是日,巡按府的正门前,襄阳城内无论官差民众还是绿林草莽,都汹汹聚来为白玉堂的英灵送行。
卢方坐镇开封,前来接应却成了接灵的三鼠都戴了白,蒋平抱着骨灰坛子走出巡按府门时一抬头,便见了满街的绿林豪杰,伫立两侧的官兵,和无数衣白来送的襄阳百姓,喉头不禁一阵哽咽——白玉堂因公殉职,纵是他们兄弟平日里再怎样骂公门误身误性命,但到今日,瞧着这么些不相干的人都来为这一捧白骨寄哀思,心中也升起些酸涩的欣慰来。
颜查散才因白玉堂的死病了一场,这几日强起视事,遂率了阖府的僚属来为白玉堂送行。他听见韩彰在前面对前来送行的豪杰百姓说着什么,但一个字一个字入耳,他却听不出这些文字组合在一起的意思。
——痴了,都痴了。
太多弥足珍贵的东西,都因着这鲜活生命的死去而被强行剥离。
他与白玉堂相识于微,平时还是白玉堂关照他的多些,这一次同行来襄阳,一切都朝着他最不愿看到的结果走去了。恍惚中,颜查散已然失魂木偶般送走了载着那人骨灰的马车,远远瞧见官道尽头扬起的飞尘,伫立良久都未能回神,直到忽觉脚下一阵颤动,紧接着耳中闯进一阵遥远而低沉的轰鸣声,地面上碎石崩颤,整座巡按府仿佛都开始剧烈地颤抖。
颜查散扶着从人的手臂站稳,还未来得及从突来的变故里缓过神来,就听见有人抢先一步问:“出什么事了?”
接这话茬的人是沈仲元,他一如既往意态闲闲地走过震颤的土地,向阶上的颜查散抱拳一礼:“诸位大人莫慌,是展昭展大人开启了冲霄楼的机关总掣。”
“展昭?”颜查散惊问道,“他开启冲霄楼的机关作甚!”
沈仲元的目光忽而凝定下来,瞳中极有决意,也极信任地报以一笑:“展昭入楼前曾对我言讲,此番若是仍不能寻到盟书,他便拆了冲霄楼——”
“权当为白少侠践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