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回家,又被父亲赶着去找那条老黄狗,心里自然是不情愿的。我一个大学生,每次回家都被父亲逼着汗流浃背地满大街找狗,这也太丢人了吧!我们沿着村子里大大小小的街道,找了一遍又一遍,可就是不见那条狗的影子。
父亲蹲在村口的大槐树下,眼睛时不时地搜索着村边的玉米地,企图能从那一片绿叶的海洋里看见一抹黄色的影子,可是,什么都没有发现。我看着他慢慢地从口袋里摸出一片四四方方的纸片,卷上烟叶,用打火机点着,然后送进嘴里。乳白色的烟雾不停地从他的嘴里吞吐出来,然后才慢悠悠地消散,我看父亲大有不见黄狗不回家的架势。
于是,我走上前去说:“爹,回家吧。那条狗说不定已经自己跑回家了,它不是认得自家的家门吗?”
父亲被我这样提醒了一句,就扔了还没燃尽的烟卷,急匆匆地朝家走。我跟在他的后面,看着他佝偻的腰身在夕阳的余晖里越发显得矮小。
他老了!
果不其然,父亲还没有踏进家门,那条大黄狗早已经摇着尾巴迎了出来。
我开口便骂道:“白吃粮食的死狗杆子,整天就知道瞎跑,哪天打断你的狗腿!”
父亲摸了摸狗头,冲我低声吼道:“你骂谁?还不去热馒头,你不饿啊?”
我瞪了狗一眼,灰溜溜地进了厨房。
“冰箱里有排骨,那是你姐前几天回娘家给我买的,我还没吃完,你放在灶上热滚了再吃。”
我隔着厨房油蒙蒙的玻璃答应了父亲一声。
半小时后,我就在堂屋里摆好碗筷,把父亲喊进屋里吃饭。
父亲背着双手走进屋里坐下,我给他倒了一杯酒,我知道这是他多年来的习惯,饭前必定小酌一杯。
我对父亲说:“爹,把那条大黄狗栓起来吧,隔三差五地就得满村子找它,您不累啊?”
父亲喝了一口酒说:“栓它干嘛,让它跑着玩吧!栓起来还能有这样的精神头!”说罢,他自豪地看了大黄狗一眼。的确是这样,我家的大黄狗跟村子里其他栓着养的狗不一样,它精神抖擞,毛发鲜亮,最是通晓人意!
“它一天也不着个家,更不会看门,家里来了人也不知道叫两声,真不知道您养着它有啥用?”
“我养它干嘛?我养它就是让它跑着玩儿!你姐出嫁后也不常回娘家,你又在外面上大学,它跑丢了我还能找找它,要不你让我这把老骨头等死啊!”
我这才想到自从母亲去世后,家里空落落的几间屋子就只有父亲一个人守着,我和姐姐都没能陪在他的身边。大概,在他的心中大黄狗弥补了我们空缺的位置,它代替我们陪伴了父亲的寂寞时光。
想到这里,我的眼睛酸酸的,我连忙夹了一口洋葱掩饰地说:“今天的洋葱真辣啊,切的时候就辣眼睛!”
然后,我从排骨里挑出一根大骨头朝大黄狗扔了过去。我要感谢它,因为它代替我们陪伴了父亲,填补了老年父亲的失意和落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