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在前面
大半个寒假,我的时间都交付给了三国魏晋,史书,笔记,小说,散文,各种文献随笔资料,读得两眼抹黑,梦里也是英雄乱飞。看着一堆书,心常常会莫名痛到碎。翻来覆去也就那几个人,能让我萦怀于心的,除了少年时代第一次照面的“竹林七贤”,其余,在人生渐长的年岁里缓慢发酵的,还有一串长长的名字。
“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在他们伏跌宕的人生中,或有气贯长虹的豪情,或有笑傲江湖的底气,或有流芳千古的功名,在这些闪耀的光环背后,我看到的都是一颗热烈的心——不负岁月,活出自我!
三国鼎立,已是英雄辈出;而魏晋风流,更是群星璀璨。从五六百万的读物中抽离,让我依然清晰可见的人物,一定是与我心有戚戚的。如此,也算是隔空对话吧!翻看了如许篇章,名家大家众多,见解自然各有千秋,在表层的熟悉化之后沉淀,再度陌生化。如果要再写点什么,我该如何下笔?
所有的故事,都是我的故事;所有的历史,也都是我能看到的真实;所有的言说,都是我的选择。所有的大时代背景,纷乱的迭代,文化的激荡以及各种理趣,都不是我要梳理的,我只读我的英雄气概。如此,那就开始吧!
在我年少的心里,盘踞第一位的,永远都是嵇康啊!有趣的灵魂,好看的皮囊,浩然正气,足可暗淡日月。那是青春萌动岁月里最奢侈华丽的偶像!
如今人到中年,浮华渐远,更渴望遇见有趣的灵魂,也依然不肯放弃欣赏好看的皮囊!但这一次,第一个从心底冒出来的却是个看上去又丑又矮,瘦弱得禁不住一拳头重击,却又狂得不知天高地厚的皖北汉子!
他嗜酒如命:“止则操卮执觚,动则挈榼提壶,唯酒是务。”
他逢酒必醉:“天生刘伶,以酒为名。一饮一觞,五斗解酲。”
他酒后必疯:“我以天地为栋宇,屋室为裤衣。诸君何为入我裤中?”
他还是个小丑,《晋书·刘伶传》说他身长六尺,容貌甚陋。这样一个不入眼的小丑,再加上不修边幅,就一个典型不招人待见的货啊。再看他那小身板又是一个盛不满的酒袋子,能娶到老婆也是三生有幸了。被妻子三令五申之后,佯装戒酒,当着祖宗八代发誓,依然趁机豪饮,烂醉如泥!放在历史的黄页之上,横看竖看,怎么也难看出一个大来啊!
但《晋书·刘伶传》又说:“伶虽陶兀昏放,而机应不差,未尝厝意文翰,惟著《酒德颂》一篇。尝为建威参军。泰始初对策,盛言无为之化。时辈皆以高第得调,伶独以无用罢。竟以寿终。”读罢似有所得。再回头看,他常乘鹿车,携一壶酒,使人荷锸而随之,谓曰:“死便埋我。”的放浪不羁,谁还会奋袂攘襟,怒目切齿,陈说礼法?“托杯玄胜,远咏老庄”的风流,原来是政治失意壮志难酬的无奈啊!
刘伶于酒,犹如人之于阳光,空气和水,这是他的立身处世之本!和贵介公子,缙绅处士们喝酒论道,看着那些道貌岸然的王公贵族和大带隐士们“奋袂攘襟,怒目切齿,陈说礼法,是非锋起。”他则“捧甖(yīng)承槽、衔杯漱醪(láo);奋髯踑踞(jījū),枕麴(qū)藉(jiè)糟。无思无虑,其乐陶陶。兀然而醉,豁尔而醒;静听不闻雷霆之声,熟视不睹泰山之形,不觉寒暑之切肌,利欲之感情。俯观万物,扰扰焉,如江汉之载浮萍;二豪侍侧焉,如蜾蠃之与螟蛉。”
雷霆万钧于耳不闻,泰山矗立眼前不见,寒暑往来侵肤不觉,利益情感惑心不动,天地万物如水上漂萍,王孙公子恰蜾蠃螟蛉。土木形骸的刘伶,那是无法选择的基因编码;气吞八荒的刘伶,却是独一无二的生命传奇!
如此看来,刘伶可不正是一个顶天立地的大男人?就是他,通身上下散发出了真豪杰的霸气。他“以天地为一朝,以万期为须臾,日月为扃牖,八荒为庭衢。行无辙迹,居无室庐,幕天席地,纵意所如。”如此放情肆志,以细宇宙齐万物为心,放在今天,拥有如此气量的人,还有多少呢?
“拟把疏狂图一醉。对酒当歌,强乐还无味。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柳永的这几句诗用来形容刘伶,个以为很贴切呢!
小身板,大宇宙。刘伶,你有豪情,更有深情!你喝下去的是酒,也是乱世的荒诞不经;你的酒后失言,也是酒后吐真言;你是一个小男人,又是一个大男人,更是一个真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