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1587年(万历十五年)冬十月十四日, 大明王朝南京都察院右都御史- 大名鼎鼎的海瑞海大人在南京任上于世长辞。
根据史书记载: 由于海瑞没有儿子,佥都御史王用汲就承担起丧葬事宜。他翻检海瑞的遗物时:检箧内仅禄金一十余金,绫、纱、葛各一。这位佥都御史当时就掉下了眼泪,在同僚里凑份子给海瑞安排下了葬。
而当海瑞的死讯传到官场时,很多官员在慨叹之余,更多的是内心一阵轻松:这个偏执的老怪物总算不会再给大家找麻烦了。
海瑞一生坚持自己的理想,骂过皇帝,抓过贪官,得罪过同僚,逼死过妻女。但他对道德的追求却没有给周围的社会带来任何永久性的改变。明朝官员继续打白条,继续占土地,继续非法使用驿传系统,直到大明帝国的崩溃。
其实海瑞自己对此也有清醒的认识。当他处处碰壁,处处受掣肘,所做之事无一不难时,
海瑞一次辞官前,不禁感叹道 :
“这等世界,做得成甚事业!”
时间的指针滑动到四百三十年后的2017年十月十月十二日,中国新生代的青年作家,电影导演-圈内小有名气的胡迁在北京自己的寓所自杀身亡。
四个月后,在德国,第68届柏林国际电影节的放映厅里,座无虚席。一部长达4个小时的国产电影《大象席地而坐》正不紧不慢播放着,这部电影斩获柏林电影节费比西国际影评人奖(论坛单元)。评委组不吝夸奖:“大师级的叙事”。而这部作品的导演正是-胡迁。
他还是一名出色的作家,曾频繁地在 ONE等平台发表自己的短篇小说作品,并凭借《大裂》获得了第六届华文世界电影小说奖首奖。
是什么逼死了这个才29岁的才华横溢的年轻人?
在他过世前的一条热门微博里,他这样自嘲道 :
“这一年,出了两本书,拍了一部艺术片,总共拿了两万的版权稿费,电影一分钱没有,女朋友也跑了。”
“毕业那年,去接那个狗逼恐怖片拍,现在我也改装个排气筒横穿马路了。之后的几年还得攒钱,把自己第一部电影版权买回来。”
“两辆超跑钱,以拍艺术片的收入来看,不去贩毒很难做到。”
这个在外人眼里看来风光无限的青年作家、导演,却常常沦落到连微贷都还不上的地步。
但即使在这样窘迫的境况下,他仍固执地拒绝了制片方提出的将片长从四个小时剪辑到2个半小时的要求,不惜与制片人,投资人闹翻。最终被制片方解聘,还剥夺了他的导演署名权,也就是说,胡迁自己创作、自己导演的电影,最终竟然无法署上自己的名字。
这已不是他的第一次在残酷的现实面前摔的头破血流。从北京电影学院毕业后,一贯天马行空,与众不同的他几次筹划自己的电影,都因为无人赏识、资金不足而胎死腹中。而一些狗血商业片和恐怖片找上门来,花大价钱请他执导,但都被他拒绝了。
虽然生活的重压让他喘不过气,在贫穷中苦苦挣扎。但他仍在坚持理想的自嗨中艰苦前行,
最终,这部为他带来荣誉的首次执导(也是最后一次)电影作品,成为了他黑暗中的一丝希望,但也成为了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羽毛。 他终于在黎明的曙光前倒下了。
因为, 在这个逐利的世界上,真的做不得坚持理想的自嗨。
面对明朝后期腐败的官场,海瑞曾大喊一声“满朝之士,悉皆妇人。”骂得所有人狗血淋头的同时,自己也爽了,也嗨了,但他的理想最终破灭了,他的失败,在于他过于偏执,不懂合作和妥协的个性。海瑞的近乎偏执的超我的力量,从人格上来讲,是有很大缺陷的。虽然海瑞的言行举止,是有利于社会大众的。所以,我们尊敬海瑞,因为他是一个道德标杆。但从海瑞本身来讲,这种偏执的人格,却更多的是一种致命伤。
而胡迁的离去,在很大程度上是一种对残酷现实的挣扎呐喊,又何尝不表达出一种“这个社会不懂我”的怨愤。他的作品,不论小说还是电影,都是表达出一种很“丧”但又带着一丝希望的理念。
“万物皆有裂痕,那是光进来的地方。”加拿大诗人莱昂纳多·科恩的这句名言,被印在《大裂》一书的腰封上,这或许就是胡迁的个人主张。但是人们都常说“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睁眼看一看吧,在这个最好也是最坏的时代,那些无数商业烂片霸占荧屏,赚得盆满钵满;那些靠脸吃饭的女主播,随便刷刷游艇法拉利,月收入超过10万。你说你有艺术理想?那真就是无病呻吟的自嗨。
天下之大,容不得一个清白的海瑞,而世界之广,自然也难留下一个固执的胡迁。
正如电影《大象席地而坐》里,四个生活困顿的主角一起上路,只为寻找传说中满洲里一只整天坐着的大象。理想或许就是这不存在的美丽大象,而那些在坚持理想的信念下自嗨的斗士们,最终将在某个时空里找寻到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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