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国
喝酒断片,因人而异,大多只是早晚问题,有的已经经历过,有的恰好还没来。
阿国认为:喝酒断片是男子汉的成人礼,所以那次吃酒醉倒后,他便是真正的男子汉了。
只是阿国的第一次断片,稍稍比同龄人来得早了一点,那年他7岁。
阿国对自己第一次喝酒断片已记得不太真切,他甚至怀疑过事件的真实性。真喝醉过?怎么可能呢?那又是发生在,哦,发生在?哪一年呢?唉,好像他又断片了。
不过无妨,吃酒的年岁虽然断片了,但酒醉的情节依然记忆犹新。是艳遇?还是悬疑?又或者是爆笑?好像都有一点,但又好像都不是,所以也就随了断片的本源了。但透过断片的种种猜度,他依稀记起,那次和一个女性有关,对,对,对,那是必须的。
从小到大,阿国都是家里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独子,但又是常遭嫉妒被无辜欺负的受气包。受宠是因为家里为了要他这个儿子,一连生了5个姐姐。说受气,那自是姐弟间争吵、打架,5比1,自己的胜算自然全无。他一度咬牙切齿,妄图从被虐的境地逆风翻盘,哪怕只是一次主动翻转,都是值得堵上男子汉的荣誉。可惜的是,每每都被身边的女汉子们轻松拿捏。唉,断片就是那时烙下的病根。
1987年,阿国上小学后的第一个新年,那时过年可比现在上心多了。年货全靠积攒,阿国爸、妈忙活了一年,一入冬,就早早挂起腊肠、风鸡、鳗鲞,储备了酒食,就等着春节这几天大摆阔气,一来过节喜庆,二来庆祝阿国正式上小学。在那个年代,上学也算家族大事,因为往上翻一代还都是扫盲班出来的,自然十分看重。
请上长辈亲戚,摆上满满两桌,大人坐一桌,小孩子凑一桌。大盆叠小碗,白灼的、红烧的、清蒸的、爆炒的、熬煮的,反正都是平日里吃不到的,最难得的是用尘封已久的锡酒壶灌满了烫嘴的黄酒,飘出阵阵的纯香。
酒是过节必不可少的,江南一带流行喝绍兴黄酒,婚丧嫁娶都离不开。尤其是阿国家,一生女儿就埋几坛,好为日后做嫁妆,谓之:女儿红。喝黄酒讲究很多,与白酒、红酒都不同,前者开了瓶,常温就能喝。而黄酒恰是不同,必须温酒,温度一上来,醇香扑鼻,甚是诱人。讲究人家,一般都有铝制的小酒壶,专门用来烫酒,趁酒壶里的酒煮沸了再打上鸡蛋拌匀,叫做酒冲蛋,在那个并不富裕的年代算是奢侈品。
“八匹马啊”“五魁首啊”“六六六啊”“一只鼎啊”“输了,罚酒,输了罚酒……”大人们划拳助兴,频频举杯。气势足的,单脚踩在板凳上,一手叉腰,一手划拳,声量和语速随着划拳的进程而变化,从起初的平缓,递进到焦灼激烈,血脉膨胀,直到决出胜负,落败者拿起酒碗,一口而尽,获胜者则是拿着酒壶,笑盈盈地给他再蓄满。
俗话说的好:酒是粮食精,越喝越年轻。喝到兴起,原来准备的那几瓶黄酒自然不够,再去打酒,小店也关门了,于是阿国妈从灶根间把之前自己做的那坛加饭酒酿端了出来。“换米酒,换米酒。”
看着一屋子的长辈们忙着推杯换盏,阿国自然心痒痒,什么东西这么好喝?大人还舍不得给我们尝。正寻思着,坐在一边的三姐,就开始戏弄他了,非要和他抬杠,偷偷从大人桌里拿了一个小酒盅和阿国打赌。
“弟弟,你要是喝了这杯,我打赌你会醉的”
“什么是醉?”
“反正你喝了就知道了。”
“我才不会醉呢?”
“那你喝下,不喝就是胆小鬼!”
“我,我,喝就喝。”一杯下去,不说,还真好喝,因为是自酿的米酒,酒精度低,满口还是香甜的味道,好喝。
“喂喂喂,小孩子不要喝酒”二姐见了,连忙阻拦。
“没事、没事、米酒又喝不醉,难得过年。”三姐连忙打哈哈,“你看大姐,都上大桌去敬酒了。你还不去?”
支开了二姐,三姐转头又说。
“来来来,喝了这杯我保准你一定醉.“
“我,不要。“阿国犹豫了。
但这哪逃得过三姐的手腕,“我打赌,你就是不敢喝!胆小鬼”三姐开始使大招。
“喝就喝”无辜小屁孩就是这么容易上当啊。
那天阿国到底喝了多少已无从考证。
只是当阿国妈满天下找儿子时,阿国已经在一棵树边上打起了醉八仙,还得意洋洋地夸耀自己走起路来特带劲,绕着圈子,一头撞在树上。
当阿国再次睁开眼睛时,客人们都已经散了,他躺在木板拼接的小床上,什么也记不起来,只感觉头很痛,四肢无力。只是模模糊糊传来三姐的声音。
“我只让他喝一小口,原来那么差劲,男孩子有啥稀罕。”
“你也不想想,他才多大啊,就知道欺负弟弟,这些碗洗好了,再睡觉!”
“二姐,帮帮我嘛”
“我还去照顾大姐呢,她也喝多了,明天还要上班呢”
“倒霉。四妹、五妹,别跑,快来帮帮我”
“哇”阿国忍不住一翻身,把什么吐了起来,只觉得原本翻江倒海的肚子舒服了一些。
“妈,弟弟又吐了。”
“哎,作孽啊,……”
多年后,但凡除夕,7岁阿国醉酒的事都会当成趣事,在亲戚的年夜饭桌上增添欢乐,姐姐们总是听得咯咯地笑。只是阿国一脸苦笑,他说他都断片了,并不记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