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四排与后三排
高一高二,我在后三排苦熬,后三排的故事挺多。前四排在我们的注视中渡过,前四排的美女不少,常是后三排兄弟谈论的话题,先是王勇、赵亮、张宇等人出格的言论,再是我不冷不热的几句散调,招来一阵暴笑。埋头苦学的李相虎这时就抬起头来,愣愣地看着我们,一脸的无辜和不解。
前四排尖子生颇多,有王飞、梁璐璐、张倩、包红妮。后三排毫不示弱,有王勇与李相虎充当先锋,袁挺、郭斐压阵。王勇与李相虎二人,称得上是后三排的元老,从高一入校,到高二分科,基本是后三排铁打的主力。高二以后我不得而知。
前四排酸不溜丢的文人一大堆,以缠绵多情的王廷鹏为首,梁璐璐、文青兰也常有惊人之语,就连默不作声的孙韬也偷偷抒情。后三排的王京峰、宫胜利可都是以笔法雄浑见长的。我也可以恬颜居之。郭斐后来从前四排被发配到后三排,开始狂抒情,猛发感慨。前四排与后三排的平衡一度被打破。
前四排女生居多,向来都是静悄悄的。静悄悄地学习,静悄悄地说话,笑起来鸟语花香。像杨静,面含微笑,却不出声,别人还没弄清她的笑从何而来时,她已笑弯了眉毛,笑弯了眼睛,也笑弯了腰,涨红了脸,跌到桌子下面去了;像文青兰,掩口而笑,如同蚊蚋,和她走路是一个样子,轻飘飘的,倏忽而过,不留痕迹,从她洁白的牙齿中才可洞见方才的喜悦;而梁璐璐的笑是例外的,常常收势不住,咯咯咯一阵长笑,身体因共振的原因随之晃动,和她相貌的内敛有所区别。
后三排青一色的大老爷们,向来都是吵吵闹闹,说话像放机关枪,粗声大气,说是讨论问题,顿不顿就拍桌子,恨不得跃到桌上叉腰对骂才过瘾,才解气。笑起来也是地动山摇,除了张宇声震屋瓦的笑声让人不寒而栗之外,王勇、赵亮那可与杨云霄媲美的特别之笑,也常常令人对其在发笑之前欲念是否纯洁而产生置疑。
七十几个人的教室,抛开前四排与后三排,中间派的人数本就不多,就势力范围而言,已然堕入弱势群体。他们没有后三排的狂躁,不失前四的排的安静。他们也常常发笑,也时时争吵,但噪音显然不如后三排那样强大,却盖过前四排的娓娓而语。即使偶而可与后三排争雄,老师却已把责怪的目光投向了后三排。对于背黑锅,后三排向来是大包大揽,有锅则背,背则背到底,这等有关荣誉的事,舍我其谁?
后三排的弱项在于体育。善于奔跑的,王廷鹏、孙韬,身居前四排,张立军、程志鹏,那是中间派,后三排只有一个张宇勉强可委以重任,却一连几次都铩羽而归。归来时,后三排兄弟如欢迎英雄一样欢迎他,他本人却像斗蔫了的公鸡,连鸡冠子都耷拉到一边。篮球有王廷鹏、赵磊,都是前四排,禄江波是中间派,就连狂投三分狂不进的付国进,也是中间派,高二时来了个饶晓锋,刚刚能给后三排撑点门面,可惜一班实力不济,三场赛毕,就已是末流球队,让一旁观战的脱老师大摇其头。足球可算是一班的强项,后三排的张宇,算是岚星队一等一的主力,偏偏充当后卫角色,任凭呐喊助威的啦啦队扯着噪子鼓劲加油,始终冲不到前面去。高二那年,我好不容易弄个跳高亚军,算是平了一班两年运动会的个人最好成绩。
后三排只有一项占尽优势,前四排也好,中间派也罢,都无法与之匹敌,那就是身高。你看看高一、高二两年从一米六七旱地拔葱似地飞蹿到一米八七的张立宁,再看看一米七九的饶晓锋、李相虎、王勇、王京峰,一米七八以下的就不用说了,就连到后三排充当月余候补的刘伟,那时也是一米七十多的个头,放眼一班,谁与争锋?
我在教室最后一排,背靠墙壁,看着前四排兄弟姐妹的后脑勺,在这样茫然的凝视中过了两年。那些鲜活的影子,至今记忆犹新,若要我一一道出他们的名字与座次,想来也不会差多少。但许多人,我与之没有说过几句话,打过几次交道,尽管还时常在校友录上得知他们的去向,了解他们的近况。分科的日子不可避免地到来时,后三排吵翻了天,有人推翻了桌子,有了把冰棍扔得满地都是,大家一会儿唱歌,一会儿扭打在一起,而前四排一如往常一样安静,无论说笑还是互道别时的珍重,风格上仍然是一成不变的。我们在狂放粗野的歌声中为行者送行,为歌者放歌,别后风尘,自不待言。他们把欢声笑语沉淀在轻声细语之中,仿佛人世间的一切沙起雷行、山崩海立之势,都可以细化为午后的一弯彩虹,而离别时的眼泪,又何尝不是嘴角会心的微笑?可以慢条斯理娓娓道来。我们有我们欢乐的方式,他们也有他们陈述悲哀的选择。而这一天以后,一切的一切,格局,势力,方式,都将被打破,而化作烟尘,散在五湖四海,散在天涯海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