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妈打电话,说在蒸豆包,问我要不要。惊觉离年近了的同时,思绪飘回三十年前。
孩子的世界,除了玩,就是吃排在第一位了。而在贫穷的农村,盼吃,就是在盼年。只有过年才能吃上平时吃不上的东西。而可以敞开来肚皮吃的,还得数豆包。
每年进了腊月,家家户户开始淘米。淘米呢,就是把大黄米和玉米,按一定的比例,放进热水里烫一烫,然后捞出来,装进袋子里,放在热炕上一晚上,叫做粉粮食。记得那时候总要淘上几百斤的米,家里的热炕头都得被一个摞一个的袋子占领。
第二天一大早,就开始排队去加工粮食。每次这个时候,加工坊的外面总是排起长长的队,机器轰隆隆要连续转上好几天。
把米倒进大大的长方形铁质容器里,再用撮子一撮一撮放进机器上方的斗子里。随着机器的轰鸣,米粉一点点出现在机器下面的长长的布袋子里。得有一个人专门负责把布袋子里的面斗到自家准备好的袋子里。一个小时左右,浑身沾满面粉的人从加工坊里走出来,这道工序算是完成。
回到家,用温热的水开始和面。一口口大缸被抬上热炕头。活完的面团一团团放进大缸里,盖上棉被,开始发面。
发面的空档,妈妈用大锅开始烀豆馅。有时候是红小豆,有时候是大芸豆,有时候还用那瘦长的绿色江米绿。烀得软软呼呼,豆涨开露出豆衣里的白色,沙沙濡濡。有时候加上糖精,甜丝丝,馋孩子们,用勺子挖两口,提前过过瘾。
一般,半夜里面就发起来。雄赳赳直冲缸盖,这时,就得把鼓出来的面挖出来。洗干净胳膊,直接伸进缸里活活按按,直到面回到原来的状态。第二天早上,面重新拱起。爸妈总要高高兴兴大喊一声,发起来了。预示来年日子红红火火。
中午左右,轰轰烈烈的蒸豆包就开始了。蒸豆包对于农村是过年前的第一件大事,通常都要找好多人帮忙,所以都要找上十几个人帮忙。大火炕上摆上两三张桌子,女人们围着桌子盘膝而坐,从发好的面抓下一块,在手里揉成团,再用手掌拍成圆片,右手掌的面片对着左手背一扣,再翻回来,面片就成了碗样,用勺子放上豆馅,捏合外面,攥攥转转,滚圆的豆包就完成了。
我们这些孩子们就负责往桌子上摆早已准备好的梨叶、玉米壳、或者是苏子叶。包好的豆包放在叶子上,孩子们再把豆包整齐摆在圆圆的大平屉上。有时候,还用三根高粱干绑在一起,做成花型,沾上一点染料,往豆包上轻轻一按,看着白白的的豆包立马彩色起来。
男人们则在地下生火,把摆好豆包的大屉一屉接一屉摞成四五层,再把事先绑好的大锅反扣在屉上,看火,掐时间,专等豆包熟。
很快,第一锅豆包冒着热气火热出锅。这第一锅先要捡出几个,给天地,祖宗上上供。然后端上桌子,叫上家里的长辈,孩子,和帮忙的人一起开吃。金黄的豆包,配上难得一见的猪肉白菜炖粉条。个个吃到吃不下为止。
吃饱喝足,继续包豆包。再蒸好的豆包放凉了整齐摆到户外搭好的高粱干穿成的帘子上。通常这也是孩子们的活。
蒸豆包是年前的第一件大事,难得好多人聚在一起。边干活,边唠嗑,说笑。要是有个爱说爱笑,爱唱爱逗的人在,那蒸豆包就变成了联欢晚会,欢声笑语一直会到后半夜。
孩子们熬不到后半夜就都睡着了。爸妈得把我们抱到临时搭的板子上,怕热感冒了。全部包完,送走帮忙的人,家里的大人收拾东西,还不敢睡觉。因为火烧得多,特别注意炕上是不是有热到着火的地方。
第二天一大早,帘子上的豆包冻得结结实实,得戴上手套,一个个收进大缸里。还得挨家挨户把帮忙的人再请一遍,吃完早饭蒸豆包才算是彻底完成。
小时候,喜欢吃豆包,放学回来,或是晚上躺在被窝里,都要啃上一个冻豆包。冰冰的,带着一股酸甜味,是难得的干粮。
现在生活条件好了,很多人都不喜欢吃豆包了。也没有人再蒸那么多了,十斤二十斤面,自家两三个人,一两锅就出来了。再也看不到那热热闹闹的场景了。
但是豆包依然我们这代人的最爱,快到年关了,给老家人打电话总是问一句“蒸豆包了没”?好像这样问,就过了一把蒸豆包的瘾似的。老家人有蒸的,也必定会捎过来几个,其实谁都懂得,吃豆包不重要,重要的是那份对年的期盼之情,合家团聚的渴望之心。
作者:雪花轻舞。一个热爱文字,喜欢用笔记录生活的70后。平生不喜屈权贵,独爱舞笔绘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