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灌入轩窗,卷起轻薄的纱幔,清冷的月光泻了一地。
屋内光影暗沉,阿影着了身素色中衣,绾起的青丝漏了两缕垂于耳际,目光似迷惘,似叹惋,最后直勾勾地落在手中两页信笺上。‘这,便是阿娘眼中的晦涩,便是阿爹午夜的梦魇?这样的结局太残忍,明知不可为,却终要成全彼此。’
韩炳良在牢中塞给阿影的那张纸条只寥寥五字,“玄月浮暗影”。
这是韩炳良与阿影之间的暗语。在阿影年幼时,韩炳良曾为她与一女子描过一幅丹青,而这女子不是旁人,正是阿影亲娘,前任太医院院判宋旻之女宋妍娘。只因彼时宋妍娘着了身月白色的衣衫,怀抱阿影歇在树荫里,韩炳良便打趣般题了‘玄月浮暗影’于画像右上角。但自打宋妍娘离世后,阿影便再未见过那幅画像。
阿影想着阿娘生前与阿爹甚为恩爱,阿爹就是将那画像收了起来也必是搁在一处他时常能瞧见的地方,遂在书房中细细的翻找了一回,果然在藏书的最里侧找到了那幅画像,只是那卷轴还未完全展开,两张暗黄色的信笺纸便簌簌地飘了出来。阿影俯身拾了起来,却是满满两页蝇头小楷。
阿影逐字读了下来,才终是明白阿爹这些年缘何带着自己与阿娘东躲西藏。只是那些人费尽心思,无非就是想要那本解集,阿爹在信末说那人狼子野心,或会成为家国之祸害。自己到底该依照阿爹的意思,将它送到京城,还是拿了它去换阿爹的性命。
两厢难以抉择,兀自冥思间,五六个黑衣人忽然破门闯了进来。阿影见势不对,这才欲将手中信纸烧毁,只是那些人的速度太快,要就着烛火将那信纸烧尽已绝无可能。慌乱间瞥见案角的笔洗,方似抓住救命稻草般将信纸一把摁在缸中。为首的黑衣人在空中一跃,飞身冲了过来,捞起缸中信纸,只是哪里来还得及,那些米粒般大小的字,原本瞧着就费事,此刻被水一浸,早已晕作模糊的一片墨团。
其余几人紧跟着也冲了过来,将阿影一把擎住,摁倒在案面上。那为首之人早已气得嘴唇发紫,抬手便揪住阿影的下巴,恶狠狠咒骂道,“贱人,百解集在哪?”
阿影虽看不清那人的脸,却觉得那双眼睛极为熟悉,像是在哪见过。忽然,脑中闪过一副面孔,“杜渊”阿影试探着道出这个名字。
那人目光一滞,旋即笑道,“阿阳还是有几分眼光,你比我想象的聪明多了。”黑色面巾缓缓落下,露出一张中年男人的脸来。正是百芝堂的二当家——杜渊,那日清水居集会,他匆匆现过一面。彼时,阿影只觉得杜默阳不太待见他,如今看来,那张脸倒着实叫人犯呕。
“哼......阿阳。”阿影盯着杜渊,嘴角勾起轻蔑的弧度,“这杜家还真是好教养,竟叫一条狗这样唤自己主子。”
杜渊额上的青筋似不规则地跳了两跳,脸上的怒气比先前又胜了几分,只是隐忍着没有发作。
不错,他只是杜家的一个杀手,此次与杜默阳扮作叔侄也是主子的意思,可杜默阳一身功夫却是他教出来的。若按辈分来说,杜默阳还得叫他一声‘师父’,何至于像这丫头说的这样难听。
阿影瞧他眼中的戾气沉沉,加在下巴上的力道似要扼碎自己的下颚骨。
“哼......牙尖嘴利!说,百解集在哪?”杜渊尽量让自己不被方才的情绪左右。附在阿影下巴上的手也下移了几寸,力道掌握得将将好,使她既不至于气绝身亡,又觉呼吸不畅,痛苦不堪。
“别做梦了。”阿影眼前已出现了重影,脑中的知觉一点点流失。‘阿爹,你交待的事,阿影怕是办不到了。’想着,缓缓阖上双眼。
“你作什么?”一紫色身影似箭簇般咻的蹿进屋来,一个转身就将黑衣人团团围住的阿影夺至怀中。那些黑衣人也都是习武之人,却均至此时才看清来者的脸。
“少主,这是王爷的意思。”杜渊到底是功夫深厚些,一眼便认出了杜默阳。
“王爷?”杜默阳嘴角泄出一声冷笑,质问道,“王爷让你杀了她?”睥睨的视线让在场的人都不禁打了个寒战。
“这.....王爷自是没有这个意思,可属下也没有要扼死她呀。”杜渊见搬出王爷来也压不住他,只得话里话外地为自己辩解。
杜默阳目光如水,静静地锁在怀中人的身上,仿佛房中只有他二人一般。再抬眸,目阴狠,将屋中人一一扫过便抱着阿影消失在夜幕中。
杜渊瞧着杜默阳走远了,啐出一口唾沫,阴阳怪气地哼道“不过是个不得宠的野种,有什么好嚣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