性感的巴西奥运会一开幕,白岩松的段子最先刷屏,尤其是他在菲律宾队入场时一言不发的做法被不少网友称道。接下来刷屏的是网友对巴西观众的讨伐,因为中国女排队员发球的时候频频遭到现场观众的嘘声。第三轮刷屏的是出言不逊的澳大利亚泳将霍顿,他声称自己赢了孙杨是‘干净运动员’的胜利,然后他的Instagram就被中国网友占领了。
为什么奥运会的“戾气”这么重?归根到底,这是中国和菲律宾之间的对立,是中国和巴西之间的对立,是“干净运动员”和“那些兴奋剂检测呈阳性的运动员”之间的对立,是“我们”和“他们”之间的对立。
开幕式短片中肯尼亚长跑名将吉普凯诺有一句话:“我们赤裸裸地来到这个世界,也赤裸裸地离开。在这个世界上,我们只需要和平、爱和团结”。说好的“和平、爱和团结”呢?
——“我们”和“他们”——
来自英国的研究者从圣安德鲁大学招募了一群学生来参加一项研究。在实验开始,研究者对一部分学生强调了“圣安德鲁大学学生”的身份:“研究的目的是了解圣安德鲁大学学生的行为,请写下圣安德鲁大学学生的三个典型特征”;对于另一部分学生,研究者强调了“学生”的身份:“研究的目的是了解一般学生的行为,请先写下学生的三个典型特征”。
在上述操纵完成后,研究者要求这些学生拿起一件满是汗水的T恤,闻闻味道,然后走到旁边的桌子用上面的消毒液洗手。事实上,研究者准备了三件不同的T恤:一些人拿到的T恤上有圣安德鲁大学的校徽,另一些人拿到的T恤上有邓迪大学的校徽(当地的一家竞争性院校),剩下的人拿到的T恤上则没有校徽。
研究者想看“我们”和“他们”的区分是否影响人们判断一种气味会不会让人觉得恶心,而学生们走到桌子上取消毒液的速度可以反映他们感到恶心的程度。研究发现,圣安德鲁大学的学生最不厌恶闻那件有自己学校校徽的T恤,而最厌恶闻那件没有校徽的T恤。那件有邓迪大学校徽的T恤最有意思:当强调“圣安德鲁大学学生”身份时,学生们认为有邓迪大学校徽的T恤特别恶心(“他们”的T恤);而当强调“学生”身份时,这件T恤忽然就变得没有那么恶心了(“我们”的T恤),学生们一点也不着急去洗手了。
学生走向洗手液的速度受到其身份和T恤类型的影响
对他人气味的知觉是一种非常基本的知觉,所产生的厌恶情绪(disgust)能促使我们与那些“陌生人”隔离,防止我们被他们的病原体感染。英国研究者的这项研究说明“我们”和“他们”的区别甚至能够影响我们最基本的知觉,“我们”的气味是好的,而“他们”的气味是坏的。
——偏爱与鄙视——
心理学将“我们”叫做ingroup(内群体),将“他们”叫做outgroup(外群体)。研究发现了偏爱内群体、鄙视外群体的现象:相比于外群体,人们更加偏好内群体,对内群体有更加积极的知觉、评价和态度,在资源分配中更偏向内群体。上述“气味”的研究即印证了人们对于内群体的偏好。
这种内外群体的偏爱与鄙视可以解释一系列的现象。比如那些自视甚高的人更可能认为自己与身边的人不属于同一个群体,所以他们每天都在不停地鄙视别人(反正他们都是外群体),而完全无法和他人合作。
在一个大型组织中,从事不同工作的员工之间也会形成内群体和外群体,比如产品经理、工程师、运营人员、后勤人员等都会有各自的圈子。除了不同职位间的知识差异外,内外群体的划分和差别对待也常常是导致组织内合作不畅的重要原因(不由想起之前遇到那个态度嚣张的财务人员~~)
更宽泛地讲,涉及宗教、地域、国家的大量社会冲突也无不与内外群体的差别密切相关。ISIS在欧洲所发起的恐怖袭击,美国的枪击警察事件、枪击黑人事件等,都是内外群体冲突的极端例子。内外群体的划分往往限制了人们花时间了解对方的意愿,让人们更倾向于对事件作出消极的、概化的解释,从而让这些冲突愈发严重。
——“自私的基因”、竞争和自尊——
为什么人们会表现出对内外群体的差别对待呢?
Richard Dawkins在1976年出版的《自私的基因》一书虽然没有专门探讨此问题,但它对“利他行为”的解释也有助于我们理解这种现象。该书从基因的视角解释进化,认为进化的终极驱动力是基因为了实现自身的存续。基于该理论,人们的“利他行为”会更多反映在与自己有亲缘关系的人身上,而且亲缘关系越近,人们越可能表现得无私。家长们会觉得别人家孩子的便便很恶心,可是自己家孩子的便便就没有那么恶心,这正是基因“自私”的一个表现。
白岩松和南海也没啥血缘关系,为啥他对菲律宾的意见这么大呢?Muzafer Sherif的现实冲突理论可以说明一二。该理论认为群体间的冲突源于竞争。他组织了一个有22位11岁男孩的夏令营,将他们分成两组,然后引入两组人之间的竞争性活动,结果两组人之间的消极态度和对抗就产生了。菲律宾企图通过南海仲裁争夺中国的资源,这是导致两个群体之间对抗的根本原因。
可是南海的资源也给不了白岩松,白岩松着什么急?这就涉及到第三个视角的解释:社会认同理论。社会认同理论认为人们会用自己所属的群体来定义自己,将该群体和群体中的成员作为“社会自我”的一部分。那些发出嘘声的现场观众和澳大利亚选手霍顿只不过是将“获胜队伍的支持者”和“干净的运动员”身份加在了自己身上,希望从这些群体的胜利中提升自尊,获得良好的感觉而已。
那么,这个群体身份怎么才能产生,是不是很难?答案是你想象不到的容易:Tajfel通过掷硬币的方式将彼此完全不认识的研究参与者分成两组,结果发现即使在这种情况下人们也更加偏好与自己一组的人,认为他们更可能具有让人愉悦的性格。换句话说,人们为了让自己感觉良好,甚至会看重这种无聊的群体身份。
——兼爱——
当外星人入侵的时候,地球人就团结起来了。科幻电影中的桥段已经被科学研究印证了:当Sherif为那两组小男孩安排需要他们共同努力才能完成的任务时,他们化干戈为玉帛,团结了起来。英国研究者的“气味”研究说明,当我们重新界定人们的身份时(“学生”,而非“圣安德斯大学学生”),人们对他人的态度就能够被改变。
奥运会的主旨之一是增进各国人们之间的了解,唤醒人们对于“和平、爱和团结”的追求,那它真能够实现这个目的吗?不得不说,难民代表团进场时的确让人新潮澎湃,但当我们看到满屏为自己国家加油的声音时,却不尽让人有些怀疑。
参考文献
Reicher, S.D., Templeton, A., Neville, F., Ferrari, L., & Drury, J. (2016). Core disgust is attenuated by ingroup relations. Proceedings of the National Academy of Sciences, 113: 2631-263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