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的青春期总有这样那样的回忆,比如学校的上课铃,比如跳橡皮筋女孩跃动的小辫儿,再比如课桌上弯弯扭扭的三八线……很多片段,很多场景,这些深处不会忘却的记忆,便是对青春无声的致敬。
她内心深处不愿忘却的记忆是从盛夏刚过的新学期开始的,那时知了壳还挂在树干上,暑气也未曾消退,外面的偃旗息鼓,与教室里面异常活跃的气氛却成了反比,肯定是新学期打乱班次从新分班的原因吧。这种活跃仿佛让那段记忆不再是深处的,泛黄的,反而是葱翠的,清晰得似乎还能看到微风吹过摇动的梧桐枝丫。
美好总是显得比较鲜活,哪怕并不那么圆满。
他就是在这种情况下坐到了她的前面,虽说距离特别近,但是对于他的印象,过了大半个学期,却还停留在那个衣服平整而单薄的背脊。
只记得他爱穿白色,白色的校服,白色的衬衣,白色T恤。他显少转过来,除非传作业,递试卷。她不明白,为什么他总是不爱说话,因为这个年纪不管男孩女孩总显得叽叽喳喳。
或许他就是个沉默的人,不过她总觉得他的沉默总是有原因的,于是一意孤行,一厢情愿的杜撰了许多电视剧里的情节,情窦期的少女,总是爱天马行空胡乱瞎想,想着想着总觉得肯定是了不起的伤心故事,于是所谓的母性保护欲就横生了出来。
她慢慢的每次和伙伴去小卖部总多买一瓶水,每次收作业总是最后一个去收他,每次看见他书本乱了,总趁人不注意,偷偷理好。时间长了,这都成了习惯。
习惯在和同桌嘻嘻哈哈的时候偷瞄他两眼,习惯在有事情的时候捂着乱跳的心,拿笔轻轻戳他的背,习惯在看到他闭着眼睛听歌的时候望着他然后陷入遐想,习惯在体育课的时候称病在一旁休息,拿手托着腮看他运动的身影……
她陷入了甜甜的暗恋,她写了无数封幼稚的情书,都被她偷偷的捏成团丢进了垃圾桶。唔,不是甜甜的,而是涩涩的暗恋。
慢慢的,她学着班级里漂亮女孩一般穿裙子,学着她们将头发披散下来,更学着她们偷偷的打了一个耳洞。天知道,她是个多怕痛的人,但只因为当时有个无聊的传说,说是遇到喜欢的人便打个耳洞,对方就会明白心意。
这一切都是为了引起他的注意。然而,他还是没有过多的言语和眼神,还是那一方冰凉的背脊。不过,好在,她是个有点小坚持的人。
过了圣诞,放假就快了吧,放假了又该看不到他了吧,她趴在课桌上,无力的想。或许她从没那么讨厌每一个寒暑假。
嗯,给你。
他的声音。一张温热的小纸条。这温度应该提示着他攥在手里许久,才鼓起勇气给她的吧。
她迫不及待又略装矜持的捏住,寻了个借口拉住好友就往教室外面去。手,都是颤抖的,抖得和多年以后第一次年会上台演讲是一样的。
这周六下午我去你家。
娟秀有力的字,他的字,绝错不了,她不止偷偷欣赏过他的作文十遍百遍,就是这个字迹。突然有种想哭的心情,就像孵了一年的小鸡有点心灰,觉得这是个鹅卵石,刚想放弃,却发现蛋开始抖动,裂缝。
忐忑,焦急,终于到了周末。一大早就把衣橱翻了一个底朝天,可是也没有好看的衣服。最终挑了一件最不常穿的裙子。将头发披散下来,弄得一丝不苟,抱着时钟,时光漫漫。
有人么?
心都快跳出来了吧,打开门,他推着自行车站在门外。还是干净的白色校服,一个浅浅的书包。
坐定,她还学着大人模样,给他倒了一杯水。手抖的差点洒了,拘谨的坐在他对面的椅子上。低着头不停搅弄裙摆。无声的时光,这无疑像是在听候审判。
花瓶下有她昨天反反复复写了一夜的情书,那是一段拙劣却小可爱的诗,精心的用粉色信壳包好,她总想明天一定鼓起勇气给他。
他双手紧握水杯,关节处因为用力而泛白,明显他也很紧张。低着头,抿着唇,时而一张一张。口袋里有他准备了很久的圣诞礼物,只是节日都过了。
时间就在这样的僵持中流淌,这简直是一场拉锯战,看谁先打破沉默。
嗯……他们几乎同时发出了声音,显然都在颤抖。
你先说。他抬起头,认真的看着她。
她想着僵持并非办法,终于还是低着头将信交到了他的手里。又迅速的退回座位,仿佛像个面试的新人一般恭敬。
他看了一眼信封,将它轻轻放入背包。从口袋拿出亲手包好的礼物放在了茶几上。起身,便往外走。
你不看看信……么。她有点焦急。
不用看,我都知道。他回头冲她笑了笑,走了,步伐似要轻松过来的时候。
她愣在那里,心噗通乱跳。
礼拜一,希望带上这个礼物。他在大门外挥了挥手,骑上车便离开了。
那是一个漂亮的耳钉,一个樱桃的耳钉。她利索的戴上,照了又照,转了一圈又一圈,她当时想,她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吧。
他们在一起了,羞涩甜蜜,他总是绕远路将她送回家再回家,他总是在下雨的时候为她打着伞,自己却淋湿大半,他总是在她不懂题目问他的时候轻轻敲敲她的脑袋,他总是在她回答不了问题的时候递上纸条,他总是在玩游戏的时候拉她做队友,将她保护在身后,他总是在知道她没吃早饭的时候生气地去小卖部买牛奶饼干,他总是在她起床出门前就等在了小路转角,他总是帮她改了了作业上的错……他总是……
她现在想想,这些记忆简直还能勾起她的心跳加速。这就是他们的相处,没有争吵,没有起伏,岁月静好的样子。假如那个时候一直在一起,我会是他的妻子吧,她总这样想。不过也只是想。
结局比想象的平凡多了,他们在毕业前夕分手了,就是这么狗血,像现在总结的毕业分手魔咒。她提出的,没有为什么,只是因为老师说她会影响他,他可是学校特别关心的尖子生,而恰恰老师说的也是她一直想的,困扰的,所以简直一语便诛心。
他尽量在冷静,但貌似不太成功,眼眶红了,于是倔强的转身。因为什么?这句话似乎用尽了浑身的力气,竟显得有点苍老。
我……喜欢别人了,就是那个学长,他人很好……又……她有点哽咽说不下去。就这样结束吧。谢谢你,之前的我很快乐。她转身走了,心里默默的说。
后来他考上了好高中
后来他考上了好大学
后来他有了未婚妻
再后来便在朋友的朋友圈看到了他的结婚照。她的妻子明艳照人,他上扬的嘴角还是那么帅气,显得特别幸福。他的确很幸福吧……他……
假如……假如……没有这么多假如的,经过是那么美的,当时的悸动到现在还能感受,从此只将美好留在心里就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