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嫂说,外婆的屋里所有的东西一夜清空,她那张睡过四代人的古老的床,那套红色的桌椅,她舍不得吃的东西藏在的旧旧却整洁的柜子,她那个装米的米缸,还有我小时候送她的佛珠,我给她买过的她舍不得穿的过年衫。全都没有了。
墙上挂着的外公和大舅,还有她的肖像,还有小弟在淘宝定制的奖状“最好的奶奶”,不知道哪里去了
我想象,老屋一片空寂,讲话都有回音。以后再回去,我就没有阿嫲可以叫了啊。
外婆早餐不沾荤,常常是白粥,配咸菜,咸牛奶,有段时间爱配甜橘,如果我们去,在她那里吃早餐,就会炒鸡蛋或者煎豆干。她还爱吃番薯甜汤,有什么不舒服就让人煮“山葡萄水”,一种潮汕青草药,叫自己“山葡萄先生”。后来,她还喜欢吃橘子和山竹。
她眼花,经常会流泪水,所以口袋里都备着纸巾。她经常戴着眼镜,就坐着看潮剧,如果没人去看她,她就只能寂寞着消磨时光。
她还没生病身子骨硬朗时,还可以拄着拐杖去走走,大年三十几个舅舅家轮着转吃过年饭。后来,她太老了,走不太远,就总是去隔壁老婶家坐坐。她后来,还爱吃一种饼干,10块钱一包,总叫我妈去隔壁村买给她,然后分享给她的老朋友。她还有个老闺蜜,她说从8岁开始就是好朋友,80几年的情谊,从未吵架,两个老人就把两个家族变成了世家。
我3岁前是外婆带大的,我和弟弟小时候最喜欢的就是妈妈同意我们去外婆那里过夜,弟弟们喜欢去舅舅家串门,和表弟们睡觉,我喜欢和外婆睡。她老一些了,叫我不要和她睡,她说她有老人味了。
小时候有一天和表妹一起在外婆那里住,搬着小凳子坐门口聊天,外婆说她很老了,以后会死,我告诉她,你不要那么快死,等我结婚抱小孩给你看你再死。外婆笑了,她说,我怎么活得了那么久,那你要15岁出花园(成人礼)就嫁人生孩子。后来被大人一直笑,她也活着看到了我结婚生孩子。
爸爸不好的时候,弟弟们还那么小,我懵懂,妈妈陪着爸爸住院,外婆就在家里带我们。我害怕,她说,没事的,老爷佛祖会保佑好人。后来爸走了,我问她,为什么会突然这样。外婆说,佛祖保不过无运弟子。她比从前更怜惜我们了。童年单亲的我们,也因此并未受太多苦,反而得到了更多的爱。她的慈爱凝聚了家族,让我们更懂爱和感恩。
我和老公交往的时候,我妈很反对,那年外婆大病躺床上,我带老公来看她,她说,这个弟生好,看着好惜,灵活。我说,但是我妈不同意我们在一起。外婆说,没事,不要怕,你喜欢就好,主要是疼你,勤快会赚钱。我们都敬爱她,每次回家第二天就去看她。她喜欢小小的老屋坐满了子子孙孙。
她就是个很普通的传统潮汕女性,却影响了几代人。她生了4个儿子,5个女儿。她以前总喜欢和我们讲她小时候年轻时的生活,她后来变得不爱说话。如果女儿们来陪她过夜,基本上晚上都没怎么睡觉,就是在聊天。小时候我一定要和她睡一起,听着她们聊家长里短就睡着了。
人的一生很长,可以经历很多事;人的一生很短,也就人和人分分合合就过了。来到这世上,都会有她的使命,外婆的使命是为子孙为家庭,她的使命完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