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孕的日子,弟弟是链接我和原生家庭唯一的纽带,他在准备高考,但是每周都会来看我。询问我的情况,同时也和我议论议论我们担心的家庭问题。每一次他离开,我都会送他出大门走很远,回到家,我就会哭很久。在这样的一段备战高考的特殊时期,弟弟是没人管的,因为爸爸在谈恋爱。他回到家,是在大门口守门大叔那里搭伙。每天,由守门的那位叔叔给他做饭。他高中就开始健身,健身或许是他那个时期最大的精神支撑。因为他很壮,我很瘦,他最得意的就是可以随时一把就举起这个大他6岁的姐姐。
弟弟每次来,我都会心疼他没有像其他家高考的孩子那样有人照顾,我答应妈妈照顾他的,因为自身难保令我充满自责。同时,也因为自己怀孕不能被爸爸接受回不了家而深受伤害,觉得自己也可怜。我们总是在每周末见面时相互温暖对方,安慰彼此,也在他到来的时候给他属于家庭的温暖。但是每次他离开,我又会很担心很伤心,所以我的孕期,时常伴随着眼泪。
有一个非常重要的孕期感受,就是每天,我都会在下午的时间给儿子弹钢琴,并且一边跟他说话,交流,儿子总是会踢我进行回应,这令我每天都在这个时候充满了一种特殊的感觉,一个和我呼应着但并未谋面的孩子,这是多么神奇的一种链接,这令我时时触摸着生命的跃动。
1994年元旦发生了一个意外,老余突发气胸,在延误到1月4号才被送进医院时,胸腔积血1400毫升,差一点就在那天夜里命送黄泉。当时我觉得他状况不对,坚决不顾他的固执请他的同事和弟弟送他到我们附近的医院,就在那天夜里我第一次体验了面对生死擦肩的考验。我不放心尾随去到医院,看到的是脸色铁灰和浑身插管的老余,医生听说我是家属,对我说,有什么要交代的交代一下,然后来签病危通知书。同时他注意到我的身孕,又说你现在也很重要,如果你出什么意外,7个月出生的孩子养不活。
我无疑是当头一棒傻眼了。什么叫血气胸?什么叫要交代的交代一下?交代啥?老余要死了?什么叫意外养不活?我要面临遗腹子?这是什么情况?不知道在面临意外时的定力是不是天生的,我在慌神懵逼了很短的时间之后就有了思维。先安抚好老余、签病危通知、询问手术可能,连夜找人咨询这个手术是怎么回事?会发生啥?我们要准备啥?交代老余的兄弟第二天清晨电话通知父母,因为是夜里,没有办法通知几十公里以外的老人.....当时的电话并不是每家都有,要打到单位门房去等门房去喊人。等双方的父母都赶来时,是第二天上午老余的手术已经开始了大概四个多小时以后了。
那天,是我怀孕7个月以来,第一次见到父亲。看见父亲,我终于大哭出来,我记得爸爸说:“我相信老天爷不会那么狠心,你不会那么惨!”
在我孕期最后的日子里,由于爸妈在的太远,大部分时间只能我来照顾老余,还好我们平时的年轻人们很得力,老余的弟弟正好在我们住的附近上学,现在就派上用场,他们轮换着在家做吃的送来,我就在医院尽心照顾老余。那时候,医院每天都会看到一个前驱直不起腰来,一个后翘挺着大肚子的夫妻在院里溜达散步。那段日子,老余每天都要感慨一句患难夫妻啊。有一天,我的大学同学知道了以后冲到医院来看我们,进入病房看见我的第一时间她就哭了,她大叫:“你真是伟大的妻子啊!”我笑她大惊小怪,什么伟大不伟大,遇到了这样的发生,每个人都会挺过来的吧。
老余出院20天左右,1994年2月28号的晚上,一个人在待产室里阵痛了一天一夜之后,儿子,终于提前预产期12天,冲进了他排除万难到来的人世间。在我以为我撑不住快要死去被医生推入产房的那个瞬间,我看见一群年轻人守在产房门口,我大学最好的闺蜜王丽玲、农伟两口子、我的弟弟和老余的弟弟,还有一个老余的同事老大姐、一个兄弟付斌提着鸡,大伙儿手忙脚乱......
产房外,我听见老余大叫:“老孙,给我生个儿子嘎” 后面很多年,凝视着儿子的小脸,我都会在想,我的女儿是不是在老余大喊那一声的时候,被换成了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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