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使端午假期,心里却仍不清闲。起床热上粽子,等待熟睡中的儿子醒来。窗外天灰蒙蒙的,索性赖在床上摆弄会儿手机,码一码文字。
小时的早晨似乎也是这样,熟睡中的我在朦胧间被此起彼伏的公鸡打鸣声唤醒,窗纸也微微发白,我静静躺在床上,听外面公鸡拉长嗓门,或歇斯底里,绵远悠长,或敷衍了事,短促低吟。村子却显得更静谧。隔壁传来父亲与母亲有一搭没一搭的说话声,模糊迟缓,渐渐,在父亲一再的追问下,母亲终于清晰连贯起来。于是,从东家到西家,父母的房里热闹起来了。
我仍不出声地装睡,眼睛却专注在了窗格上,横九竖七共六十三个正方形格子,我先将目光定位在一个正方形上,然后向右移一格,向下移两格,就又是大一点的正方形了。我继续用目光移动,直至用眼睛画出那个最大的正方形,然后满含嫌弃、遗憾地看那些多余出来的正方形游手好闲。
直至母亲到床前喊我吃饭,我才装作刚睡醒的样子,打个哈欠,慢吞吞起床。小时的我如现在一般赖床,那份独特的宁静却温暖了我的记忆。
村子里的晚上是热闹的。我们家委屈在四合院的西南角,西北角延伸出去的大房子是姥姥家。父亲不知从哪儿弄来的电石灯,将屋子照得亮白。东屋、南屋的大人及孩子端着碗,挤坐在我家凳子上、炕上。有时不中意我们家的煮萝卜菜饭,那些婶婶、小妈便拿碗到自家锅里盛上一碗递给我。大人们边吃边聊,从打趣眼前的孩子开始,渐渐扩展到左邻右舍,四乡八村,声音越来越高,笑声极爽朗。听到有趣处,我便忍不住记一两个匆匆跑到姥姥家插几句嘴,刷一刷存在感,再从姥姥家听取一二,跑回我家博大人一笑以示成就感。
最惊悚的是大人们讲鬼故事。邻村一人走夜路,忽然遇上一个无头鬼,趴在了他背上,只感觉沉重无比,忽听几声鸡叫,他才忽地清醒,一看,一块棺材板竟搭在他背上……邻村一人竟说得有名有姓,尚是孩子时的我甚是相信,便不敢再跑到姥姥那儿讲述了,甚至连上厕所都央求母亲跟着去。母亲便一边嗔怪着,一边打手电跟在我后面。即使如此,眼睛也不敢随便向左右黑暗中看去,只担心哪里会突然冒出个无头鬼什么的。
再讲此类故事,我便不敢再专注地去听,心里却又按捺不住几分好奇。于是便有意中途插个别的话题,妄图将大人的注意力牵到其他趣事上。
现在,四合院早已无人住了,只留下孤零零的老房子在风中凌乱,院子里杂草丛生,西南小屋已倒塌多年。姥姥后来与姨搬到新修的房子里,我们家便住到了西北角的大房子,直到现在。一向要强、热心的姥姥在十二年前因突发脑出血去世了。
如今的村子已不再是原先的样子。从街面到各家里都已焕然一新,然而记忆却温存在了昨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