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两个,干什么的!”
皇城的士兵循着爆炸的声响而来,看见趴在地上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的王万亿和被飞扬的尘土围绕其中的鴀。
感觉刚捡回一条命的王万亿压根不敢说话,仍然保持着刚才的姿势趴在地上一动不动,抬起头难以置信的看着处于爆炸中心的鴀。
地上有刚染上的新鲜血迹,鴀抬着左手呈防御的姿势站立不动,身上的睡衣在侧腹处开了一道大口子,露出里头血红的一片,但看上去并没有血液从中流出。
喂,不是死了吧?
王万亿的求生本能迫使他这样想。毕竟如果鴀死了,王万亿不仅无法夺回以往大富大贵的人生,说不定现在就会被当成叛逆份子当场处死。王万亿这时才意识到自己的心跳已经像吃了炫迈一样在飙升的路上根本停不下来,看着一动不动的鴀,下意识的咽了口口水。
虽说负责处理的士兵已经到达,但看到鴀四周残破不堪的房屋以及身后那个因撞击和爆炸而造成的偌大深坑,也并不敢贸贸然上前。
这时鴀的左手无力垂下,脸上被划破的伤口跟身上的不一样,血液正顺着脸颊落下。鴀费力的用手背擦了擦脸上的血,看了看四周充满警惕的士兵,没有说话。
虽然凭借及时的反应避免了致命伤,但随着力量消失时,大量体力瞬间蒸发,现在的鴀光是站立在原地就已经有点勉强了,更不用说同时对付如此数量的士兵。
王万亿暗暗替自己捏一把汗,专注的把眼神钉在鴀身上,生怕一眨眼鴀就会丢下自己在眼前消失不见。
像是忽然听到什么声音一样,鴀猛的回过头。王万亿以为鴀要跑路,在心里咒骂了一声,也想着赶紧跟上,但当膝盖刚离开地面准备冲刺的时候,鴀却失去意识,重重摔在地上。
“抓住他们!”
看起来像是带头的士兵见状立即大喊,其余士兵也回过神来,将昏迷的鴀和希望自己昏迷的王万亿押下,送往皇城的监狱。
没有人注意到那个始终跟随着着鴀的复杂眼神,它的主人是某个负责清理现场的士兵。他心不在焉的收拾着散落一地的瓦砾,低下头时,佩戴的项链从米黄色的睡衣里滑出。
近似半边蝴蝶翅膀的形状,虚化着的边缘以及其中星辰大海一样的灵动星辉让其看起来随时会展翅远去,挥洒一地光华。
他略有所思的握着项链,随后便将其重新塞进衣服里。
最先在视野中跳出的,是一抹惹眼的血红。那个人还是穿着由血红和深黑组成的衣服,在一片建筑残骸中显得如此的格格不入。
“喏,这个送你了。”
勉强看得出半个人形的灵魂分不清是漂浮还是站立着,这时的他弯着腰,把手伸到了一个有着棕色头发的小男孩面前,似乎还拿着什么东西。
小男孩睁大着充满好奇的眼睛,两只小手拼兜在一起,小心的接过灵魂手里的东西。仔细看的话,是一条近似蝴蝶翅膀的项链,好看得似要夺人心魄。
小男孩看起来很高兴,小酒窝里装着满满的幸福。虽然无法看得见,但当阳光穿透灵魂虚无的身体时,却让人感到格外温暖。
眨了眨眼睛后,视线忽然变得很模糊,脑袋还有点晕,是从梦境回到现实的感觉。鴀扶着脑袋坐起来,感觉手上很重。待视力恢复正常后,鴀环视四周,发觉自己已经和王万亿一起被关进监狱了。
“欢迎来到人生的最后时刻。”
王万亿先开口了。虽然嘴里是笑,但他脸上的表情说明了这的确不是什么让人高兴的事情。
“我昏过去多久了?”
鴀用还不是特别清醒的脑子努力回想着昏迷之前的事情,同时尝试挣脱手上的看上去很高科技的手铐,但失败了。手铐附着术式,能让佩戴者无法使用幻法。
“大概一两个小时。”
王万亿坐在地上背靠着墙,双手无力的垂在身前,无神的双眼看着牢笼外,说不上是在看什么东西或者纯粹是顺着头现在面向的方向望去,哪怕那里什么也没有。
“他们没拿走你的戒指?”
看见王万亿的裤子口袋里有点鼓,鴀问道。
“在被发现之前我藏在身上起来了,就算给他们看也没用。”
“那就不好说了。”
鴀不怀好意的笑了,说着站起来走到监牢边缘,忽然“啊”的大喊一声。
“你干嘛……”
王万亿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大嗓子吓到了,抬起头莫名其妙的看着鴀。
“站起来,”鴀把脸贴在栅栏上确认有士兵正往这边走来后,后退到了王万亿身后,“嗯,这里就行。”
“哎。”
王万亿满脸不解的站起来,正想着缘由时,腰上被鴀用力的踹了一脚,跌倒在栅栏旁,兜里的纯金戒指也掉了出来,在地上打着转。
“吵什么!”
负责看守的士兵将不耐烦三个字写在了脸上,手里的短棍用力敲打在栅栏上,“咣”的刺耳响声让栅栏都在不住的发抖。
“报告,他有好东西不上缴。”
鴀理直气壮的指着地上的纯金戒指,大声说道。
看守的士兵顺着鴀所指的方向望去。而地上捂着脑袋的王万亿听到鴀这么说,条件反射立马向戒指扑去。两人同时抓住了戒指,一拉一扯,谁也不肯松手。
“还敢抢,想死是吧?”
士兵被王万亿的举动惹火了,右手举起短棍使劲往王万亿身上砸。王万亿缩着头,用身体和手臂去挡,而抓着戒指的手,一丁点儿也没有放松。这倒让站在后面看戏的鴀有点意外。
不过说到底王万亿也只是一个普通的富商,加上双生村这样的生存环境,他的身体再怎么硬朗也承受不住这样的打击。僵持了一会,王万亿只觉得双手一软,戒指被士兵夺走了。
但王万亿不死心,龇牙咧嘴的忍着痛,还想伸手去抢。这时鴀赶紧从后面一脚踢在其右腿膝关节处,王万亿一时重心不稳,往一侧倒去,鴀用双手抓着王万亿的肩膀用力往后扯,让他与栅栏离开一段距离。
王万亿从地上挣扎着起来,刚要发作,栅栏处却突然发生爆炸,扑面而来的强力气焰将两人狠狠撞至牢房的墙壁上。一时间空气中布满烟尘,让人看不清状况。
“咳咳……”
灰头土脸的鴀慢慢从地上爬起来,咳嗽着用手扇了扇面前的烟尘,往牢房外面走。牢房的栅栏被近距离的爆炸损坏,大部分都只剩下东歪西倒的半截。牢房前士兵的头部和拿着戒指的左手都被炸掉了相当一部分,其他部分也大多被烧得焦黑。鴀皱着眉看了一眼,视线就移开了,跨过断裂的栅栏走出牢房,左右张望观察情况。
“这……怎么回事……”
爆炸以及之后引发的冲击将两人的手铐炸毁,虽然两人也因此受到不同程度的伤害,但总比等死要好。还未从被打和被吹飞中恢复过来的王万亿扶着墙慢慢站起来,惊魂未定的看着牢房地上焦黑的残骸以及士兵不完整的尸首,连说话都变得没有底气。
“路上,咳咳……路上说吧。”
鴀的脚步有点浮,看得出在刚才的爆炸里也受到了不少的伤害,但目前的情况也顾不了那么多了。这样的动静大概整个监狱里的人都被吵醒了,士兵什么时候会赶到也是一个大问题。而且更严重的是,即便没了限制幻法的手铐,以鴀现在的身体情况也不可能控制得住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消失不见的力量。
很麻烦啊。
强烈的压迫感还依依不舍的停留在胸口处,这让鴀在呼吸的时候总感觉有块石头堵在气管上。加上刚才用身体帮王万亿挡下了大部分爆炸的冲击,这让鴀全身上下都有一种被拖拉机碾过的感觉。
虽说王万亿看着就不像是一个好东西,但毕竟也只是一个普通人,如果放着不管,这会大概已经和那个像被放进微波炉里加热然后微波炉爆炸了一样的士兵一起去跟马克思谈人生了。
鴀捂着胸口,试图让自己舒服一点。衣服上的血液缓慢流动,感觉凉凉的。借来的睡衣经历爆炸之后只剩下几片破布,鴀索性一把扯下,露出血红中染着幽黑的衣服。而随着冲击而破碎的,除了那件不堪一击的睡衣,还有小部分记忆的枷锁。
身上这件赤湖,用自己的血做的,虽然记不起是谁告诉自己的。血液是传导魔力最好的媒介,它可以最大限度的保存鴀注入其中的力量。不管是刚才的爆炸或者是在城镇里被袭击的时候,它都最大限度的为鴀抵挡了伤害。但说到底赤湖也无法自己产生魔力,所以当鴀自身的魔力消失,而面临的攻击过于强大时,只能把魔力集中在将要被击中的部位来避免致命伤。
赤湖红色的部分是血,而黑色的部分……是在制作的时候为了好看加上去的。
就不能弄得好看点么。
就在鴀为自己的品味感到无奈时,前方拐角处猝不及防的窜出来一个棕色头发的士兵,手里还拿着锋利的双刀,而士兵看到鴀的时候,用力瞪大的眼睛里写满了惊讶。
监狱的道路并不宽阔,要越过迎面而来的士兵十分困难。鴀紧紧盯着眼前的士兵,心里第一时间想着打破墙壁,但这个想法马上就被自己否决了。就算是刚才这样的爆炸也没能把墙炸掉,以鴀现在的状态要带着王万亿破墙而出根本不可能。
啧。
鴀一咬牙,强忍着全身的疼痛,半弯着腰准备把士兵处理掉的时候,士兵突然的减速使得原本藏在睡衣里的项链甩了出来。璀璨的项链在并没有多少光线的监狱里显得格外耀眼。
莫名的悲伤从心里迸发,鴀的眉头一松,聚集在手上的力量也随之消散,嘴唇微微张开似是要说些什么,双眼失神的看着项链。
士兵倒是比鴀先反应过来,短暂的惊讶之后马上恢复了常态,继续全力向鴀这边跑来。
王万亿还没有从莫名其妙的爆炸里恢复过来,脑子仍然处在此路不通的状态。这时更是吓得全身上下连嘴唇都在发抖,他用尽全力的抓着鴀的胳膊猛摇,眼睛不断在迎面而来的士兵和毫无反应的鴀身上来回,嘴巴开开合合好像说了很多话但实际上已经害怕得只能发出“啊”的气音。
“这边。”
王万亿万念俱焚闭上眼等死,但那两把刀并没有捅进自己的身体,只是觉得身旁掠过一阵风,然后丢下了这两个字,世界就变得安静了。王万亿尝试睁开一只眼睛,惊魂未定的看着已经没人了的前方。刚才的已经士兵已经收起了刀,越过了自己,在后方全力往相反的方向跑。
虽然不知道怎么回事,但好歹是捡回了一条命,王万亿使劲的锤了锤抖得不听使唤的腿,强行拽着鴀尽力跟在士兵后头跑。
监狱比想象中的更大,七拐八拐的路像迷宫一样四处延伸,不管是墙壁或者道路上都没有特别的标识,在王万亿看来三个人全力的奔跑跟在原地打转没有分别,这让王万亿不禁起了疑心,拽着鴀的手不自觉的越发用力。
“哎,痛痛痛……”
鴀表情扭曲的拍了拍王万亿几乎嵌入自己手臂上的手,示意他放开。
“这里。”
带头的士兵撂下这两个字之后着忽然拐入了右边的岔路,后面两人见状也跟着躲了进去。岔路上有一盏灯坏了,使得路上降下了一层足够长的阴影,能够藏起缩进空牢房里的三个人。
半秒之后,外面就传来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一小队士兵拿着武器神情紧张的从原本三人前进的路上匆忙经过。看来越狱这个事情不管放在哪都很严重啊,怪不得能拍5季。
缩在阴影里的三人背贴着墙,连呼吸都尽力保持在最小的动静。棕色头发的士兵和王万亿始终盯着外面士兵的情况,眼也不敢眨。冷汗从额头冒出后贪玩的沿着鼻梁悄悄滑落,痒痒的感觉在生死攸关的此刻显得如此的不合时宜。
王万亿因为紧张,根本没有留意到自己还死命抓着鴀的手臂,而且还越来越用力。鴀痛得龇牙咧嘴但又不能出声,只能紧紧捂着嘴祈祷外面这帮人赶紧走。
终于,队伍的最后一名士兵也在视野里消失,三人已经跳到嗓子眼的心也回归到了平常的位置。鴀立马一把甩开了王万亿的手,赶紧用另一只手帮自己揉了揉。
“现在怎样……”
王万亿看着棕色头发的士兵,话只说了一半,本应该坏掉的灯忽然尽忠职守的亮了起来,狠狠的照在了三张懵掉的脸上。
“你们,到那边去!”
不远处其中一个士兵下了命令,紧接着是一阵越来越接近的脚步声。
虽然根据脚步声来判断,对方的人数不过五、六人,但无法估计在逃离监狱之后还要面对怎么样的敌人,尤其是想到在城镇时遇到的来自皇城的攻击时,鴀更加不想在这个地方浪费原本就不是很听话的魔力。
“站着别动。”
鴀正迫于无奈的准备动手时,棕色头发的士兵先开口了。他右手幻化出刚才用的银刀,双手握着剑柄用力的往地上插,刀尖没入土地。刀身和脖子上的项链微微发光,结界以刀身为中心瞬间往外扩散,覆盖了三人所在的牢房。
负责搜寻的士兵已经来到了三人所在的岔路,向四周环视一番,包括三人所在的牢房。但像是看不到一样,搜寻小分队的目光穿过了牢房里的三人,继续往前头跑去。
等搜寻小分队彻底远离之后,棕色头发的士兵才重新收起了手里的银刀,小心翼翼的从牢房门处探出脑袋观察情况。确认四下无人后,便钻出了牢房,回头示意鴀和王万亿跟上,三人继续展开越狱之旅。
一路上躲躲藏藏,好不容易逃出了监狱,逃到了皇城门口。但由于刚才的轰动,反而让皇城聚集了比往日更多的士兵。
“这……”
三人在藏身于墙壁后,棕色头发的士兵撇了一眼后赶紧把脑袋缩了回来,还在喘着气的胸膛一起一伏。
“怎……怎么……不走了……”
王万亿刚才完成了本来一辈子都完成不了的运动量,现在嘴唇已经开始干涸发白,脸色看上去比平时更像一只僵尸,用尽全力也只能挤出这五个半字了。
“城门那里本来只有两个守卫,”棕色头发的士兵吸了口气,缓了缓,“城门开是开了,但因为刚才的爆炸现在多了好几队士兵。”
“用……刚才……那个,”王万亿大口大口的吸着空气,一副要进ICU的样子,“不行……吗……”
“不行,我使用结界的时候不能动。”虽然已经尽力压低了声音,但语气里的焦虑反而变得更加明显,他双手握成拳,不安的贴着墙边缘偷看,心跳快得几乎让整堵墙都在震。
无计可施的绝望随着巡逻士兵的接近而蔓延开来,没有人说话,脑子开始不受控制的勾勒出最糟糕的画面。
恐惧不能杀死一个人,但却可以毁灭他。
“过了那个门就行了吗?”
鴀看着棕发的士兵,手掌放在胸前调整着呼吸,小声的打破了沉默。脸上的伤口像是附和一样淌出了鲜红的细线。
“是!赶紧……”
当他回头望向鴀时,三人已经身处城门外了。棕发的士兵张大了嘴眨了眨眼睛,左看看右看看,想在脑子里寻找一个适当的词汇,但最后还是失败了。
“赶紧……走……”
相比之下王万亿就熟练多了,虽然还没完全恢复语言功能,但还是一边喘气一边努力的帮士兵认清要赶紧逃命的现实。
“唔……咋了……”
刚想说些什么,只觉得身上骤然多了一个人的重量,本想往后躲但回过头才发现,倒在自己身上的人,是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