皮皮鲁是个差等生。他和别的孩子不同,他没有妈妈。他从小就由爷爷带大,爷爷时常沉默寡言,每天都要给他熬几顿白粥,这是他们的饭。最让他高兴的事,莫过于每天晚上都领着他去大队部的小卖部看电视了。他在电视里看到各种稀奇古怪的动物。这时候如果张瞎子问他话,和他逗笑,他是听不到的。他太关注了。这是他一个小孩和外界沟通的方式。他们家是村里唯一一家没有电视的人家。他和爷爷一直要看到小卖部的人不耐烦地说,不早了,我要关门啦。才依依不舍地离开。
第二天的清早,他被爷爷用铁钳般的手指掐醒。他揉揉惺忪的眼,朝学校跑去。漂亮的梳着粗辫子的李老师一定会让他站教室门口,因为他晚上的作业又没写。同学们在教室里已经是书声琅琅,皮皮鲁站在教室外面百无聊赖,一会儿抬头看看“叽叽喳喳”的小鸟,一会儿朝教室里自己的座位望望。他的位子在最后一排的墙角里,老师说他是班里的一颗老鼠屎,懂坏了一锅粥。这时,他的目光被一只站在电线上的小小鸟儿吸引。旁边是两只红胸铺的鸟爸和鸟妈。那两只大鸟用鸟语飞快地呢喃着,声音悦耳极了。“多幸福的小小鸟!把我变成小鸟吧……”“进来!你神经病吧。坐你座位上,别打扰其他同学。”一声喝斥打断了他的遐想,他背着脏兮兮的书包坐到了他位子上。晚上看电视太晚了,在老师讲算术的时候,他睡着了。没人发现他。同学们早已习惯了,老师都不管他的。他发出了均匀的鼾声,他梦到了亲爱的妈妈:妈妈笑眯眯地拿出新做的衣服,让他穿在身上,又拿出扎着青蛙的绣花鞋帮他穿在脚上,鞋子有点大,妈妈给他用红色的毛线缀上了鞋带,给他系紧。他兴奋地喊;“我有妈妈啦――,我有妈妈啦!”忽然,他感到自己的肩膀有点痛,他睁大眼睛,看到胖胖的数学老师怒气冲冲地拿着教鞭棍,正朝着他单薄的肩上狠狠地抽。他的胳膊像是要断掉,他咬紧牙,身体一阵哆嗦,他要屏住呼吸等老师的怒气发泄完毕。老师手中拿着的教鞭棍是他自己削的。那天,他看到老师上课的时候,没有教鞭,有时用手指指着,有时就用巨大的木制的三角板。他被他蓦然冒出来的想法激动着,回到家,他仔细找来三个粗细长短都差不多的果树枝。用爷爷锋利的小刀把皮削去了,刮得白白的,光溜溜的。他一直忙活了半天,三只教鞭又白又光,他从中挑了自己喜欢的那个手柄带着花纹的,那是他自己故意留下了三道红褐色的树皮没去。他央求爷爷在末端钻个小洞,再穿一小截绳子,这样就便于悬挂在黑板旁了。爷爷慢吞吞地说,傻孩子,你在给自己削鞭子呢。他一直处于兴奋的状态,他当然不会明白爷爷话里的意思。
他又被老师赶出了教室。站在了厕所旁边的那棵花椒树下。他不知道他犯了什么错,他经常挨老师打骂,挨两个耳光是家常便饭。一次打到了鼻子上,鲜血一直滴到了他的手背上。不光老师打他,孩子们也一样欺负他。他们说他是害群之马,说他是一个老鼠懂坏一锅汤。这都是公认的事实,老师就是这么说的。他经常遭一群孩子的围攻,常常打得他头破血流,浑身滚满了尘土。最终挨批评的还是他这个害群之马。他变得胆小怕事,不敢为自己辩解,不敢反抗。
他太孤单了,想找个小伙伴玩玩。他看到了正在背着书包的小班的勇勇,他拦住他,拉着他的手,说:“和我玩会吧!”勇勇白了他一眼,趁他不注意,用坚硬的石板打破他的头,一溜烟跑了。他“哇”地一声哭了。老师闻声赶来,一看是他悬着的心放了下来,“怎么搞的?一定是你先动手打了人家。”“我没有……”!他蠕喏着厚厚的嘴唇。“没有?你这个狡猾的小孩!反正就是你的不对。回家包扎一下,下午别来了……”老师早就扭身走远了。这样不公平的事也不是一次两次了。他低着头走到巷子里,怕被人看见了笑话。他顺利地走过人多的巷口,他斜着眼偷偷瞄了人群一眼,还好,没人注意他。一只大手托起了他的下巴,“哈哈,怎么变成红嘴鸭了?挂彩了。”张瞎子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他身旁。好像伤口更疼了,他用自己的小手捂着,皱了皱眉头。血透过手指缝渗了过来。“唉呀!怎么回事啊?……”张瞎子拉着他的手,把他带到了大队的卫生部。身材粗大的高奶奶迅速用捏子夹了块酒精棉,在他额头的伤口处擦了擦,他疼得吸了口气。他看到盒子里丢了许多块浸着他的血的棉球。他觉得伤口敷上了什么东西,凉凉的,很舒服。高奶奶用她那温暖白净的手轻轻抚摸着他的额头,和颜悦色地说,忍着点,一会就好了。他倒希望时间就此凝固,让他想起母亲在时的感觉,他听着她叹了口气,“可怜的孩子!你以后学灵性点,别招惹谁。”走的时候,他问句“要给钱吗?”高奶奶给了他一个充满花朵的微笑。“走吧!……”她笑着向他招了招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