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到我把竹筐向地上扔去
水哗哗地流出，鱼，水草，镰刀
以及云的影子
各自不慌不忙地向竹篮外
游，长，切割以及飘动时
我醒了，睡裙上的褶皱就是
时间横卧的样子，我不想抚平
我追出去，才发现
我也住在竹筐里
我提着自己，然后把自己倒掉
再用一场倾覆把自己吓醒
理清这个过程，我出了一身汗
小满过了之后
我一直觉得面容饱满
一向安静内敛的心里，长出锋芒
一直向上
一根一根像是指向太阳的金光
隔着旷野，隔着风
隔着一些装满愿望
灭了后还在空中游荡的
孔明灯
隔着被破环了的臭氧层
隔着被驱逐到天尽头的
仍坚持洁净的云朵
向太阳归还光芒
镰刀，久违了的明亮
久违了的寂寞
在那些我看不见的地方躲藏一年
才有机会来到磨刀石上
父亲眼神炯炯，哼着小调
把水淋到镰刀上，也把日光淋到磨刀石上
磨刀霍霍，不为杀戮
父亲不停地喊，驱赶试图靠近的我
似乎那镰刀会突然飞起来
把我纤细的脖子当作麦秆
把我当作他种的麦子给收了
父亲说：离远点儿，你个女娃娃
好像我成熟了就可以收割了
好像他种的麦子也分男女
会在丰收前的星空下说着情话
我一直没有机会接近镰刀
每次父亲拿着镰刀走向麦田的时候
我就提着竹筐
麦子都是恭顺的，任由父亲捆绑
那些熟到不能自持的麦穗
会逃逸出来，被我捡进竹筐
那些不想顺从命运的麦粒
想再次逃逸，最后却宿命地落进土里
过几个月，在玉米地里
父亲会笑呵呵地问我
这是什么植物
等我认真回答是韭菜的时候
哈哈哈地大笑
后来发生的一切，说起来也简单
镰刀从家里神秘消失
像父亲从家里神秘消失一样
我开始在书本上
种植父亲让我“吃皇粮”的愿望
竹筐在墙角一年一年蒙尘
后来腐烂了，母亲把她填进火灶
我记得我在灶前拉着风箱
它必定是那时候
趁我看火的时候，潜进我的梦里
替我装着鱼，水草，镰刀以及
云的影子，还有我自己
这么多年
我终于梦到我把竹筐向地上扔去
这么多年
我终于知道我一直提着自己
写完这些字
天已经大亮了，麦子熟得水到渠成
我觉得很热，麦芒面对烈日的
煎熬又幸福的
热
2017 05 29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