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在北海的街道上,往往忘记是在哪个季节,自己是全副武装一路颠簸而来,领略了不同城市的不同气候,只是从来猜不到最冷的冬日这里应是一副怎样的景象。天气预报只能半信半疑,到了这里,明明是家乡春天时的一派风光,然而也得要穿上厚厚的衣服,外面是不冷,房子里也不怎么冷,可是习惯性的就会觉得这个季节就该是冷的,就得要这么穿心里才会安定自在,呵呵,总结一下就是有一种冷叫我觉得应该冷。
顶着冬日的头衔实际却是春天,这是南方的海边城市惯用的伎俩,它们一年四季都不晓得冬日是什么样,即使是冷,也只是装模作样来点小风小变天,可其余的大部分时间,它们任性地享受清新的海风,温暖的气候,时时绽放在西北边陲根本没见过的花朵,根本无视这三九严寒的说法,自顾自地暖洋洋水灵灵。
昨天刚好赶上小半日的晴天,那样蓝的天,不似家乡的蓝,家乡的蓝怎么看都觉得干燥而又刚烈,然而这里的蓝,像是在大海里洗过了一般,即使是正中午,那蓝也透着饱满的水润,映在眼帘里像一滴滴晶莹的水珠。而太阳,有点发红,很像印在宣纸上的那滴酽酽的桔红,不刺眼也不灼热,温度刚好适宜,家乡的太阳通常都发白,很少有这般温柔过。空气里躲藏着丰富的水分,吸一口进去,鼻腔里顿觉有清新的湿气,这团湿气随之进到五脏六腑,那肠肚心肝都被荡漾了一番,滋味甚爽啊。贪婪地呼吸着这样的空气,算是尝到了“食气”二字的妙处,养生中的辟谷就有食气的说法,其实就是吐纳空气,若在此处食气养生,必是人生一大快事。花草自是不必细说了,你的视线有多么远,就会有多么远的绿色,你的视线有多么近,就会有多么近的花朵,冬日的盛开虽不及其它三季,但活活泼泼的在眼前绚丽妖娆,再掐指算算日历上的日子,除了啧啧再无更多感言。记得有首歌里唱道:“好花不常开,好景不常在”,用在家乡最是妥帖,但在此地,只能酸涩地认同这里的好花确实常开,这里的好景真的常在。
今日大寒,北海的雾气却从清晨开始弥散,薄如蝉翼,淡若水汽,仿佛清晰可见,又仿佛朦胧迷离,整个城市披上了一件云衫雾裙,随着清风飘逸荡漾。而雨也慢慢地聚集起来,一点点一滴滴的自天空落下,温柔无声,仿佛只愿与大地亲近相拥,而行人车辆不过是偶沾雨露。
确实如此,当你立在雨里,你无法确定真的是在雨里,分明没有任何的淅沥或者痛快的声势,只有绿色的棕榈树和一些红色黄色的花在雨中俯首称臣,沉默不语。一朵花上凝着些细小的水珠,一片叶子上挂着浅浅的水痕,地面逐渐的泛起湿来,与其说是雨,倒更像是一大团舞蹈的蒸汽,一群行走着的阴云,空气是透明的,风是静止的,天空与大海遥相呼应,这样的雨天,可以不用撑起油纸伞,选择漫无目的的在雨中摇晃,感受那种明明是下雨却没有雨声的冬雨,感受那种天地悠悠我心涤荡的空灵。
看似这么声势浩大的冬雨,怎么可以这样子平静而又无声?不知这雨中的北海有多么辽远,但视线无论如何也穿不过这片天空。天空在雨中是一个模糊的存在,云雾混在一起,深情而又绝望地交织着,分不清谁是谁,而它们却是淡淡的,随意的,沉默的浮在那里,好像这场雨不过是个意外,信手拈来罢了。
想起有一首诗这样写道,“雨来的时候/没有半点声响/就像在古代/一个隐士走很远的路去见另一个隐士......”画面瞬时悠远了起来,一位隐士孤独地走在路上,翻山越岭,跋山涉水,但脚步轻盈内心从容,不疾不徐,他早已感知到了另一个隐士必是在那里安静地等待,因而笃定地走着。那个隐士是我吗?另一个隐士是这里的雨吗?肯定是的,走了几千公里,殷殷地来到这里,怀抱着一种什么样的情绪起先是无可知的,但一到了这里,忽而就懂得了这一刻的宿命,世间的任何一种相遇都是美好的诗句,而这雨,让这首诗澎湃了起来,“此时无声胜有声”,雨可以这么静谧地从天空飘来,甚至比自己的心跳都轻微,它是在诉说什么呢?它是在向我传递什么讯息吗?还是它明明什么都知道,却装作什么都不知晓,只是不停地飘落飘落,像飞花和柳絮,重重叠叠地屏心静气地仿佛永不停歇似的,它果真了解我内心的浮躁和干涸?故专门用温润对峙干涸,用安静来对抗浮躁吗?而当我顿悟了它的心意时,它就更象是个知己,和我的内心结成了同盟。
家乡此时正在飘雪,一边是寒风呼啸,大雪纷飞,另一边是清风徐徐,细雨蒙蒙,一边是白色肃杀,另一边是彩色韵味。这样多情的土地,必定诞生的皆是娟秀雅致,而这像雾像雨又像风的冬雨,飘荡在同一片天空的另一个天地,只能艳羡轻叹,只能在心中默念祈愿,愿自己是地面上那一块青石,夜夜拥雨入怀,清凉一世。
“ 谁听见雨落下
谁就回想起
那个时候
幸福的命运向他呈现了
一朵叫玫瑰的花
和它奇妙的
鲜红的色彩。
这蒙住了窗玻璃的细雨
必将在被遗弃的郊外
在某个不复存在的庭院里洗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