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黍离离,彼稷之苗。
行迈靡靡,中心摇摇。
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
悠悠苍天,此何人哉!
彼黍离离,彼稷之穗。
行迈靡靡,中心如醉。
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
悠悠苍天,此何人哉!
彼黍离离,彼稷之实。
行迈靡靡,中心如噎。
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
悠悠苍天,此何人哉!
——《诗经·王风·黍离》
《毛诗序》概括的很好:“《黍离》,闵宗周也。周大夫行役至于宗周,过宗庙公室,尽为黍离。闵宗周之颠覆,彷徨不忍去而作是诗也。”
有一天,一个曾经周朝的士大夫,路过旧都镐京。看着满目的疮痍,想起曾经的繁华与昌盛,瞬间内心无以言诉,悲痛泉涌。那时西周已经灭亡,百年的浩荡,也如这黍离一样荒芜下去。曾经的宫殿夷为平地,就连发生过的战争也渺无痕迹,战场如同被舍弃遗忘,故地太久没有人打扫,早已成为废墟,长满了黍和稷。
他看的满目荒凉,彷徨而哀,又不忍离去。忍不住两眼泪汪汪,于是长歌一叹,凄凄地唱着那行迈靡靡,中心摇摇的诗歌。
而在此前的两百年多前,武王伐纣的时候,路遇伯夷、叔齐,这两位公子是商末孤竹君的儿子。孤竹君生前是想立三儿子叔齐为继承人,但是叔齐觉得不妥,不应与长兄争位。于是孤竹君去世后,叔齐便离家出走,欲归位给兄长伯夷。
而伯夷也心想三弟叔齐才是父亲心中的最佳人选。君子应成人之美,于是他也离去不愿作国君。结果两人路上相遇,就结伴而行。可以说这是很难得一见的帝王家温情。别人家的都是明争暗斗,他两却是打算双双让位。
当时商朝已然不济,后来武王出来伐纣,而路遇伯夷两兄弟。他们认为诸侯伐君是为不仁,于是拦路武王,极力劝谏,自然是未果。
商亡后两位公子就誓死不做周朝的臣民,也绝不吃周朝的食物。最后归隐首阳山上采薇而食,薇也就是野果野草之类。
有后人认为他们愚忠,守着内心的家国,盲目的信仰。毕竟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连首阳山上的薇都早易姓,吃粟和采薇又有什么分别?
不过两人的坚贞忠义还是被后世极力称赞,慕为隐士。连司马迁都为两人写过《伯夷列传》。
但仍有大多数世人还是不懂。不懂他们。不懂信仰。
“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
他们有着举世皆醉我独醒的哀怨。亡国之痛,无以言复。若不曾国破家亡过,是不会懂的。
千百世来,改朝换代、山河破碎的悲剧一次又一次重演,士大夫们总是最后一批挣扎反抗的人。三国时诸葛亮心心念念复兴汉室;南宋末年有文天祥从容就义,陆秀夫投海殉国;明朝还有方孝孺的诛十族;直至清代的反清复明。太多的以死明志,太多的忠贞不移,士大夫们的丹心总是让天地动容,仿佛决绝的义不容辞。宋代的学者戴复古也曾说:“论及兴衰感慨多”。
如今的我们可以简单地感慨一句,这都是历史潮流的发展规律,无法避免。
但对于“国破家亡双泪暗”的人来说,这岂是轻轻一句就能掠过的痛?不生在那一时代,不能明白那一世的悲愁。一朝一代的替换,一朝一代的抗争,不是一首诗就唱完的兴衰哀叹,毕竟故国不堪回首月明中。就连李白路过古地废墟,也感慨地道:“宫女如花满春殿 只今惟有鹧鸪飞”。
千百年后,南宋词人姜夔写了一首《扬州慢》,被千岩老人萧德藻评价为“有黍离之悲也”,称赞它们有异曲同工之妙,也是比起黍离更令我们所熟知的一句:
“二十四桥仍在,波心荡,冷月无声。念桥边红药,年年知为谁生?”
时代的兴衰,总是追随这无数的争权夺势,狼烟烽火。一如戏台上的闹剧,轮班上演,周而复始。纵观千年,有多少文人墨客泣血题书涕泪满衫,可谓可歌可叹可还是无可奈何。历史的车轮依旧滚滚向前,世间又有多少个杨慎,可以惯看河山,笑谈古今地作出一首《临江仙》 :
滚滚长江东逝水 浪花淘尽英雄
是非成败转头空 青山依旧在 几度夕阳红
白发渔樵江堵上 惯看秋月春风
一壶浊酒喜相逢 古今多少事 都付笑谈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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