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亭裳一早便梳洗妥当,淡妆新服,让小厨房炖上一壶参鸡汤,提上,往拓跋府去了。咏清本想作陪,只是方亭裳担心兄长的信件如果到了,还需要有个信得过的人收起来,免得被她父亲发觉了。于是吩咐咏清待家等候。
由一护卫领进内院后,方亭裳远远便听着屋内的嬉笑。
郑弘月抬头看见院子里站着的方亭裳,先是一愣,随后便急忙笑着出来相迎。方亭裳提着食盒,站在鹅卵小道上,阳光透过疏竹落了她一身。郑弘月着实有点被惊艳到,她从前觉得楚徽容已经是一等一的美人了,但是自从见着这个西善闺秀,又有新的认识。
方亭裳虽是西善人,却相貌娴静,只是眼波流转间的落落大方,让人神往。
“这么一早就过来,也不跟个下人,方姑娘倒是和寻常人家的小姐不一样啊。”
郑弘月调侃的语气让方亭裳有些不适应,她总觉得自己看不清眼前这个女子的心思,会被人看不明白的人,就绝不是什么简单的人。方亭裳顺从地随着她走进了屋门,把食盒轻轻放在桌上,“父亲说拓跋公子身体不太好,我便着人做了这鸡汤来给公子补补身子。”
拓跋寅只是看着那食盒,他不太好意思直视方亭裳。面对陌生人,他总是局促,心防虽是渐渐放下,却没那么容易自如地与人沟通。“有劳”。拓跋寅的语气生硬得很。
郑弘月听着心中窃笑,这小少爷,见着姑娘还是这么羞怯。
方亭裳打开食盒,将鸡汤送至拓跋寅面前,把调羹筷子递给他,“公子请趁热喝了吧。”
拓跋寅有些紧张,顿了顿,看向郑弘月,才把器具接过来。
郑弘月坐在一旁,闻着鸡汤香浓,咽了咽口水,有些嫉妒拓跋寅。
三人坐着聊了一会儿,午膳过后,时间一点点过去,郑弘月发觉方亭裳比来时多了几分恍惚。她靠近方亭裳,用胳膊肘碰了碰她,“怎么了?身体不舒服?”
方亭裳回过神来,轻轻摇头,“可能是暑气有些重,没什么大碍的。”
当然,也不止于此。她虽然人在这里,但是心已经飞回家中了。她算计着兄长该是早到了西陈了,可是一封平安信怎么也没到,她的忧虑日盛。
拓跋寅已徐叔服侍睡下,郑弘月带着方亭裳走在拓跋府内的小道上。她伸出手去挡在额头上,微微抬头看向天空,“日头是有些毒,不如先回我那去?等晚点太阳落下去了,你再回吧?”
方亭裳犹豫了一下,点点头。
郑弘月的住处她不是第一次来了,方亭裳看着桌子上摆着的那些蜜饯果子,又换新的了,不禁笑了,“郑姑娘很喜欢吃甜食啊。”
“来王城后突然染上的毛病。”郑弘月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盖上了蜜饯盒子。
方亭裳坐下,认真地看着郑弘月,“人都说,喜欢吃甜的人,心里苦,郑姑娘也是这样吗?”
郑弘月也对上了方亭裳的眼睛,不回避,嘴角轻轻上扬,抬了下眉毛,“方姑娘觉得呢?”
方亭裳摇了摇头,“我看不出来。”
“你看不懂我,我也看不懂你。”
“我有什么好让人疑虑的?”方亭裳双唇微张,皓白的牙齿露了出来,郑弘月看着有些嫉妒,他们西善人到底是吃什么长大的,这一个两个的,牙长得都这么好看。
郑弘月反身坐在凳子上,背靠着桌沿,歪着头,“你明明就不喜欢小少爷,今天那么早来献殷勤是为了什么?”
方亭裳没想过郑弘月说话会这么直接,但这让她突然觉得很有趣,反倒之前的心虚一扫而空,明人不说暗话,郑弘月很对她的胃口。“那你呢,突然出现在这,目的也不简单吧?”
郑弘月笑了,这姑娘比她想象中的精明得多,她也不愿意这样的姑娘会成为她的绊脚石。“好了,既然这样,我们也不必互相猜疑对方的事了。”
片刻沉默后,郑弘月觉得有些无趣了,她重新打开蜜饯盒子,捻了几颗去核蜜枣塞进口中,“那日你提起的那个心仪之人呢,如何了?”
方亭裳也学着她的样子,捻上一颗蜜枣吃下,“那日我也说了,相会无期,没有缘分罢了。”
郑弘月拨弄着垂下的发丝,“你听我说啊,我们老家那里,中元节年轻男女都愿意去放水灯,能祈姻缘的,你不如到时候也去城外的小溪上试试,兴许有点用。”
方亭裳听了她的话,却笑了,“你们那的人还真是有趣。”
郑弘月没听懂她的意思,以为她是在说放水灯有趣,便欣然应和着。
方亭裳摇摇头,“你们是为了求姻缘,可你知道永定河东岸那些人吗?他们放水灯,可不为姻缘。”
郑弘月愣住了,“那你说,他们是为了什么?”
“小时候听我父亲说过,以前与西陈打仗时,永定河上死了不少将士,西陈人念情,便放水灯引渡永定河上的孤魂野鬼。要不说中元节兴鬼怪呢,人家驱邪,你们倒跑去求姻缘,这还不有趣吗?”
多年来,西陈老辈人的确是这么做的,只是到了他们这一代,来永定河上放水灯的年轻人在水灯上附了新愿,水灯礼也不全为了除鬼祟了。
郑弘月突然心神大动,这拓跋宇不会想挑中元节这一天下手吧?郑弘月想着,若是她,会怎么做?中元节是西陈的一大节日,彼时永定河口岸一定热闹非凡。西善人仍以为西陈是行着老传统,驱渡孤魂,所以,不如在这天让西陈再添新鬼?
可这中元节对于西陈来说,意义不同,不可随意阻碍水灯礼。如果她猜错了,到时候怎么收场?郑弘月想到这,又陷入了新一轮焦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