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遍看山河令的时候,眼光都被时而疯,时而萌的温客行给吸引住了,直到看完第二遍,才发现周子舒才是那个最有魅力的角色,全剧的灵魂所在。
这场缘分,若说只是因为最初温客行在人群里多看了周子舒一眼而开始的第一步,那么后来的九十九步,都是周子舒一步一步在向温客行靠近,于是才有了后来的阿絮和老温。
从前,他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天窗之主,活在政治权利斗争的中心,本以为可以为万世开太平,成就一番事业,实现心中的英雄梦。所以才给自己千辛万苦建立起来的组织取名为天窗,只是想给这个暗世透出一丝天光。可是,毕竟还是太年轻,政治这种东西哪有什么非黑即白啊?直到自己的手上沾满了鲜血,直接或间接地害死了跟随他进天窗的八十一人,他才反应过来,原来不过是想给他们求的安生之所,最后竟变成了困住他们的人间地狱。在他手上,有多少无辜的性命枉死,其中还有只有四岁的小雪。从拯救天下苍生,到连一个四岁孩子都不放过的杀人工具,他才反应过来,这些年,他都干了些什么,这些无辜的生命难道就不是天下苍生吗?以至于老毕宁愿受七窍三秋钉之刑,也不愿意再跟随他。一将功成万骨枯啊!可是说来容易,这世上还有什么事情比眼睁睁看着自己的亲人,朋友一个个离你而去更加残忍的事呢?更可怕的是,自己还亲手沾满了他们的鲜血。于是,他终于下定决心要逃离,不惜受了十八个月的苦,终于逃脱了那个让自己最痛苦的地方。从此浪迹天涯,随死即埋。他已无意自己的生死,不过就是想用残留的时光过几天潇洒的日子,最后喝喝喜欢的酒,晒晒这人间的太阳。
其实,他心里也还是有遗憾的吧?否则他也不会说自己倥偬半生,一事无成,活成了个笑话。他对自己这半生的定义竟就只是个笑话而已。诚然,老温是可怜的,身世悲惨,他幼失怙恃,眼睁睁看着自己的父母死在自己面前,自己还要被杀他父母的那帮魑魅魍魉收养,天天看着他们,还要跟他们虚与委蛇,受尽折磨,无依无靠,过着鬼魅般的日子,半生只能靠着报仇这个唯一的念头活着。可是阿絮更可怜,年少便要身担重担,却一步步的事与愿违,明明很努力,却离最初的目标越来越远,还要眼睁睁地看着多年基业一点一滴的毁掉。失去亲人,朋友的切身之痛,他整整经历了十年,八十一次,一次又一次的看着,却无能为力,身不由己。八十一次啊!九九八十一难也不过如此了吧!至少老温还可以报仇,还有个念头支撑着他活下去,可是阿絮却连仇都不能报。这场恩怨终是理不清的。杀了晋王吗?不可以,因为会天下大乱,会让这世间再次陷入战火纷争,那样,他十年的努力付出就付之东流了,所以他最后也只是打伤了晋王而已。那么就只有折磨自己,让后半生都活在悔恨和痛苦中。所以他才会那样的心如死灰,毫无求生之念,没有意义,没有指望的人生是多么的可怕啊!
直到遇上了老温,一切都改变了,他从冷漠疏离,到一点点走近,他终于发现这世上还有个人需要自己去拯救,还有个人值得自己去珍惜,还有个人让自己想要活下去,跟着他一起好好地活下去。人生忽然间变得有意义。于是他开始敞开心扉,他对老温说,像他们这个年纪的人,要对一个人敞开心扉有多难,可是即便如此,他还是坚持自己的孤勇,明知不可为而为之,明知人心难测而信之,即便他不知道老温是谁,是什么身份,他想要做什么,他都无条件的相信他,就是自己心里认识的那个人。于是他决定先行一步,先老温一步,把自己的心掏给他看。
可是阿絮对老温越好,老温便越是觉得自卑,他对阿絮的信任终究还是没有阿絮的坚定。对老温来说,不管阿絮是谁,经历过什么,他始终是老温记忆中年少时的周子舒。于阿絮而言,又何尝不是呢?不管他是谁,鬼主,妖主,都罢,他只是他的师弟甄衍。可是老温始终未能主动像阿絮坦白。因为害怕,害怕好不容易找回来的曾经单纯的美好,却发现现在的自己根本配不上,没有什么是比这件事情更煎熬的了。甚至在他间接害死安吉四贤之后,因为明白那是阿絮心里的一片净土,却葬送在他的手里,因为害怕,所以口无遮拦,那一句:敢问周首领,你平生所杀之人便都是坏人吗?伤阿絮伤的有多深,这么直勾勾的刀怎么能直接往心里捅啊!“像你我这样的人,平生岂堪一问?”这是阿絮最深的伤,最大的痛啊!
当老温知道阿絮的伤势时,雨夜里,他声嘶力竭,怒摔玉箫。他的情绪全部都可以发泄出来,可是他不知道阿絮心里比他更难受。他想活,在他好不容易找到一个愿意为之活下去的人之后,却时不我待。好不容易,他以为叶白衣可以治好他的伤,他的眼里又有了光芒,可是却需要废去全身武功,他的骄傲,他的执着都不允许,那种从失望到希望,再到失望的心情该是多么绝望啊!可是他没办法说,因为这一切都是他自己造成的,心里的苦只能自己一个人默默承受。他有太多的情绪,悔恨,痛苦,自责,遗憾,太多,太多,除了把自己醉死在酒里,别无他法。
好在,上天垂怜,大巫和七爷有办法治好他。而老温也在他的努力下,一天天渐渐变得更像个人。才终于有了,太阳底下,那三声阿絮和三声老温,即便那时他的听觉渐失,他始终努力地回应老温的每一声释怀。坏人放下屠刀便可立地成佛,好人做了坏事便要永世不得超生?没有这样的道理。那是一个过来人才会有的通透。那是在他英雄梦醒之后悟出的道理。只有经历过了,才会懂得,英雄二字,一笔一划皆是用血写成的,不是自己的血,便是他人的血,他早已过了做英雄梦的年纪,而今,他只希望老温不要重蹈这些覆辙,因为他坚信,他是个活生生,有血有肉的人。他若真是个鬼便也罢了,可偏偏他是个活在地狱中的人啊!心性未失,他间接害了人会难过,他会对成岭心有愧疚,他本不该是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所以阿絮能做的,便是全身心的信任他,帮助他,做他的后盾。老温不愿意说的,他从不追问,有些事情,心如明镜,却绝口不提。他一直在等,等着老温有一天会主动敞开心扉告诉他一切。而他能做的就是循循善诱,先将自己心里最隐秘的伤,血淋淋的疤,撕碎了给他看。所以回到四季山庄的那一夜,他才会在老温的面前哭的像个孩子。
谁知造化弄人呢?在他满怀着希望等着大巫治好他的伤,和老温一起找出凶手,向成岭坦白一切的时候,老温却死了。若说阿絮是老温在这世间唯一的光,那么老温便是阿絮余生的路。可是如今这条路,断了。这是第二次,是阿絮第二次失去活下去的意义。一个人该要有多强大才能承受两次这生命不能承受之重啊!是的,这一次,他承受不了了。知己既去,何若玉碎。他一直以为是自己改变了老温,没想到最后被改变的却是自己。于是他想豁出性命去为老温复仇,他一直都知道老温要的是什么,为了老温,他情愿放下自己的坚持,再一次去做自己不喜欢的事。替他杀了该杀的人,完成未尽之事,哪怕死后一起下十八层地狱又何妨。可是当他决意背水一战的时候,才知道这只是老温的一个局,一个牵扯了所有人,唯独瞒着自己的局。他看着成岭,沈慎,蝎王,群鬼,甚至连高小莲,邓宽这些人一个个站出来,所有人都知道的事,唯独他被蒙在鼓里,明明他才是那个和老温心意相通的人呢?那个时候他的心有多痛。当他看着老温废了赵敬的七经八脉,留了他一命的时候,他却又欣慰的笑了,终于他的努力没有白费,老温最终放下了仇恨。以至于,酒会上,一群人有说有笑,他想质问老温,想揍他,可是还是没有忍心,只是淡淡的罚了他三壶酒便罢了。可偏偏,老温醉酒后跑到他房间,满心欢喜的规划着未来,那一刻,阿絮一定是心如刀割吧!老温以为自己终于完成了一切,可以安心地换个身份和阿絮一起浪迹天涯,可是阿絮只有半旬的命了。又像是回到之前那个死循环里,一个滔滔不绝,一个却有口难言,什么都不能说。世间事就是如此,明明都是为了对方好,却就是得不到好的结果。最终他还是选择了大义,以无用之身做有用之事。他逃离了三年的事情,最终还是需要一个结局。他曾经心怀的天下苍生,最终他还是放不下。
阿絮其实是这部剧里最隐忍的角色,他豁达,坚韧,睿智,通透。看尽了人心鬼蜮,却依然选择善良,经历了世事浮沉,却终究选择了面对。好在,他们是幸运的,在对的时间遇见了对的人,试想,如果早一点或者晚一点,或许阿絮真的就只是做了三年的乞丐,随死即埋。而老温就一直活在仇恨里,为了复仇,与这浊世共焚了。好在,他们在最好的时间遇见了彼此,相互救赎,双向奔赴,活成了自己原本不敢想的样子。他们还遇见了一个经历过的前辈叶白衣,因为经历过,所以才更懂得,更不愿这些少年重走自己当年的弯路。
于老温而言,阿絮是他窗前的白月光,指引着他走出黑暗,在阿絮面前,他就像是迷路的孩子,尽管在外面闯祸了,总归有扇门敞开着,等着他归来。客行虽云乐,不如早旋归。阿絮永远是他的退路,他的归途。于阿絮而言,老温便是他掌心的一颗朱砂痣,时刻惦着,记着,握在手心里。他们都是幸运的,和他们相比,这世上几个人能找到志同道合,心意相通,一个眼神就能懂的知己。有多少人,出走半身,终是没有寻找到个答案,又有多少人,终其一生,始终没有等来一个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