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乡有一条河,名字叫长河,“长河落日圆”里所写的“长河”的一部分,一小部分,但它斗胆叫做“长河”。
长河其实并不长,从它的源头到尽头,也不过百余里。在儿时奶奶的心里,它却很长,因为它流过的乡镇那么多,听人说它最后流进了黄河,那得多么长啊,一辈子也去不了那么远。
中学学地理时,我在一张旧地图上仔细找到了长河的位置,它原来那么短,那么不起眼,它仅仅是黄河支流的支流,水量那么小,河道那么窄,像一根细小的叶脉。长河缓缓地流着,形容瘦小,犹如南方的一条小溪,历史上它水量丰沛,但我从未见它泛滥过,千百年来,它默默灌溉着源流百里的两岸,是一个河流中籍籍无名之辈。
长河入沁河,沁河入黄河,黄河入渤海(曾经入黄海,因为黄河是民族精神的象征,所以一直不安分)。
我长大了,读了很多书,走了很远的路,没有再想那条河一样日夜流淌在一个地方,但我始终记得它。记得我从那里走出了大山,冲出太行峡谷。后来我在兰州中山桥下用羊皮筏渡过黄河,在武汉桥头望过长江的孤帆远影;在珠海看到霓虹映入珠江入海口(可能不是入海口,因为那里海和河已经分不清楚了);也在易北河河口,望着身后悠久的汉堡码头;在黑森林里,看着安静的多瑙河从那里流过(当地人告诉我这是一条从“黑”(黑森林)到“黑”(黑海)的河流);在塞纳河上,一路看过卢浮宫,圣母院。。。这些都是世界上有名的河,曾经遥远的,悠长的河。
于是我懂得了,遥远并不是遥远,只是没有达到过;长久也不是长久,回首时也不过一瞬间。
这些大江大河都从它们各自的,小小的“长河”里来,一起长成了奔流不息的大水,它们出生地不同,命运也各不相同,但都找到各自的归宿,都是一样的被人铭记。河流如此,我们的生命也或许也如此,从一个地方迁徙到另一个地方,从弱小到壮大,从涓涓柔情到波澜壮阔,再到归于平静,等到下一次升华,或者仍是迁徙。更重要的是,我们也应像一条河,尽管是一条小河,也要能滋养一方,不白白流过,哪怕籍籍无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