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大利的小城佛罗伦萨,徐志摩在《翡翠冷的一夜》里把它译做翡翠冷,真的是冷到嫦娥的月宫里,也美到嫦娥的月宫里。朱自清在《荷塘月色》里把小提琴译做梵婀玲,乐器界王子的风采更有高贵的气质般卓绝超群。但不管是翡翠冷还是梵婀玲,都没有被翻译界沿用下来,因为生活是美与丑,平凡与伟大,简单与琐碎这些由各种矛盾体构成的复杂东西,一味的美是不行的。
对地名的翻译一般用音译,对实物的翻译一般从用途上来加以再命名。佛罗伦萨是美语的音译,读这个名字时舌头要在口腔里快速地打几个滚儿,碰出来的音节就有了洋味儿,毫无疑问的,佛罗伦萨要比翡翠冷听起来更像外国的地名,若沿用翡翠冷这个称呼,总有一种意大利小城漂洋过海来看我的感觉,不是自家的,还是设置点距离感好。也有不按音译的地名,美国的旧金山,也叫三藩市,音译圣弗朗西斯科。中国人只用旧金山这个称呼,因为旧金山不仅是华人的聚集地,更记载了华人背井离乡到美利坚合众国淘金的历史。旧金山,顾名思义,原来是个淘金的地方,可以想见的是,当年一批从中国南方坐船来到美国的中国劳工怀揣着怎样的发财梦,在旧金山这座土地上开凿矿山,修建铁路,成全了一个崭新的旧金山。更令人感触颇深的是,华人在旧金山生根发芽,代代繁衍,尽管到了现代,年轻的黄皮肤黑头发的华人已经完全不会说汉语,喜欢在说话的时候配以夸张的表情和奇怪的手势,但旧金山内的中华餐馆仍比比皆是,旧金山农历年的舞狮也仍在继续。可以做一个猜想,如果伟大的导师马克思他老人家所预言的共产主义真能到来的话,那时候人人平等,财富均分,就用不着国家这个统治的工具了,那么,散布世界各地的华人们,同根同祖的血脉相传将以什么方式延续下去呢?会不会高喊我们是一家的口号呢?我有点期待。
梵婀玲是彻彻底底的音译,放在朱自清的散文里,配合田田荷叶在静谧夜色下的小提琴优美的音色,它更像是一个诗情画意的别名,是作者刻意为之的美好馈赠,使人忘记朱自清描写的时代还尚处在内忧外患的中华民族近代最落破的时期,而作者本人生活尽管贫困,但也不是一味的苦,他还有荷叶,还有梵婀玲。
张爱玲在讲述自己香港生活时,说她极喜欢一家糕点店的面包。她描述了一种面包,称它为司空,应该也是音译。司空是那种起酥的,做成两个尖角的面包,那时读到这段描写时我总揣着一种要见识一下的想法,现在,我大概知道她说的是哪种面包了。
儿子特别有意思,他会在汉语的基础上再创新的翻译。从前当他不知道一种东西的叫法时会描述给我听,问我怎么说,现在他愈发的大胆,直接就自己冠名了。有天晚上我洗了澡,他让我躺下来给他讲故事,我说头发没干不能躺,他就对我说:快拿干头器吹干啊。他说的那个干头器是吹风筒,从用途上来讲,他的再译显然有点狭隘了,难道他忘了小时候我经常用吹风筒吹干他尿湿的床面了?这样看来,吹风筒也可以翻译成干尿器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