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小学五年级的时候,写了一篇作文,是关于我爸的。写的确实可以,还得了奖,奖状上盖着好几个大戳儿,乍一看挺能唬人。
我后来用过非常多次那篇作文,次数多到我已经不愿再想起它,连带着我爸的形象都一起模糊了。
在和我妈一起生活的这许多年里,不可避免的会有几次争吵。几次紧张的对峙中,我有时忽然就理解了我爸的心情。我和我爸都是很别扭的人,平时不顺心,憋着,当时觉着没什么大不了,晚上睡觉前却又翻来覆去的想,一吵架全一股脑儿倒出来。
但是我爸比我还别扭。吵起来他都不愿意把事情掰开揉碎了说,平时也别指望什么了。虽然我心里也老憋着一股气,可近几年我渐渐学会了两件事儿:头一个就是不给自己气受,第二个就是找地儿撒气儿。
小时候我还不懂,总把自己伤得很深,苦了自己也不让别人知道。后来我长大了,也隐约明白了这种固执和隐忍哪里来的了。
我爸工作,生活的变动,我都不知缘由。但我大概能想到,他大约也是一拼远走,求别人一点愧疚之心吧。可他不曾想到,这些人头也没回过。
我从小看着别人,好像以前几十年就摸透了规则的底细,如鱼得水地在网里游。自己蠢笨,被抓便被抓了,临了还是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觉得是应得的。
别人对我的苛责,我是委屈的,也很愤怒。可是我想向别人哭诉时,总觉得自己到底也是犯了错的,至少不是无端的冤枉,便暂且受着吧。
我一直都信这么一句话:“善恶终有报,天道好轮回。”可是我等了这么多年,正义与真相从不轻易出现。上天,我且问你,若正义迟来了,它还算是正义吗?
别人欠了我好多债,细细算下来却没几笔能讨回来。如今看来竟是个难题,无可解之法了。
忍啊,心字头上一把刀,把自己伤个够呛再端着一副如常的神色在时间奔波,哪里会不疼,哪里能不苦呢。
去年发生了很多事情。我追问我爸,我妈又追问,他都是一副“别问了”的样子。再问,他只是咳嗽一声,说了句:“真招笑。”
我很难过。既难过他把自己弄成这般境地,又难过他总不肯说些什么。更难过的是我也只能看着,如除他之外的所有人一般不明所以。最难过的是,这余生可能也没人懂他,他也从来未对旁人报什么指望。
我爸他呀,他大约是还没识清人间的面目,便早早投身于一场麻木的梦里去了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