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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当这一刻朝歌再见到九荒时,才发现穿了许多次白袍的他,是与云端那么的像。
她来桫椤园总共只有两次,真正这么静下心来看着他的时候,也就这么独独的一回。
望着九荒泰然自若的坐在石桌前,朝歌怔了怔,一时失口:“你是不是云端!”
他没有任何反应,就那么沉默着。
片刻,他缓缓答:“是。”
朝歌有些遏制不住情绪,跑到石桌旁,猛的将正要碰到他嘴边的青瓷茶杯打落:“那为什么还不告诉我!”
青瓷茶杯触地便落,茶水四溅。朝歌无意忘了一眼,那茶杯——他用了千年,不曾换过。
九荒的眼神清冷无比,淡淡的望着朝歌,并没有因为她的这个举动生气,也没有任何涟漪:“帝姬好奇吗?”
不过,这话却是他少有的语气,没有往日那副戏谑的样子。
他的话倒是让朝歌先楞住了,半晌后回过神来:“嗯..”
“帝姬年纪还小,待历过劫后便会知晓,历劫,不过只是一个踏板。”
他说那话时,先前淡淡的嗓音中或多或少夹杂这着对朝歌的一丝半缕可笑。
“所以,历劫时的那些桃花,也不过只是在我不知情的情况下,的逢场作戏而已。”
‘而已’二字收尾,朝歌心底里残存的最后一丝侥幸彻底消失的烟消云散。是啊,九荒说的没错,神仙渡劫时都会像一个凡人转世一般,没有在天界时的记忆,只有劫数圆满,重归天位之时,才会想起渡劫时的所有。
逢场作戏,
逢场作戏。
这四个字不停的萦绕在朝歌的耳畔,让她感到自己仿佛置身于一个巨大的漩涡,无法自拔。
至于她怎么回去的,就连她自己也不知道。只是觉得,每迈一步,都好似踩在软绵绵的棉花上一般飘渺虚幻。她是一路跌跌撞撞的回到了青丘,自下了云头进王宫后,白湮一路追问她怎么回事,朝歌只是疲惫的半阖着眼睛,眸中黯淡了许多,似乎下一刻就会无力的一头倒下去。
一个人躺在后殿的榻上,想起以前与云端的日子,从心底涌出的难过便纷至沓来,一点点的摧毁她最后一点点遐想。
屏风后响起墨砚的声音,想要提醒我,却又有些胆怯,大概是怕我发火。欲言又止了好一会,才决定看口,但声音却压的很低,显得有些唯唯诺诺:“帝姬,太晚了,睡吧。”
我将埋着的脸从臂弯里抬起,望了望窗外,月色如水银泻地,透过窗纱折进殿里,照亮一片地界,倒稍稍盖过了夜明珠的光辉。
眸中的泪泽越积越多,整整忍了一个下午的眼泪,通通在此刻一股脑的涌了出来。与别人哭不同,她一向是没有声音的,哪怕是微不可查的抽泣。就连当年因为贪玩,跑去西海水君的水宫拆了个七零八落后回来便被白宜倒吊在小殿里抽了好一顿鞭子她愣是紧咬着下唇,没出一声。
屏风后的墨砚思量再三,低声催促:“帝姬..”
朝歌深吸了一口气,抹去脸颊上的泪起身:“去将王兄存的酒给我搬些来。”
墨砚犹豫的问:“要多少呢?”
朝歌答:“你能搬多少半多少。”
随即,墨砚才微微叹了口气,出了殿门。
墨砚嘴上磨蹭,但办事却是极有效率的。没过半刻,他便穿着一身刺客的传统夜行衣顶着月光,将白湮酒窖门口守门的两个小仙侍敲晕,捏了个神诀,门上的锁便应声而开。进门后便指挥着清莲殿里那几个仙侍,小心翼翼、鬼鬼祟祟的便将窖中一百来坛的上品桂花酿搬走。当然,白湮的存酒远远不止这么点儿。墨砚是最后一个出来的,谨慎的探出门,再反过身来将门重新锁上后便离开了韶台殿酒窖。
我举着碧色的琉璃盏,因为透明,盏上雕刻的螭龙在明珠的照耀下烨烨生辉。 天界的桂花酿一向被视为宴请佳品,而其中最好的便数白湮亲自酿的,大多入口香甜,入嗓辛辣,入腹则起后劲儿。
朝歌自然是不知的,毕竟她是青丘出了名的酒品差,以致很少喝醉。 但这回不一样,一盏连着一盏,尽管嗓子灼的发痛,但朝歌依旧喝的是昏天黑地。后来那方不浅的琉璃盏倒也不能满足她因伤情而渐渐扩大的胃口,索性提了桌上的陶瓷酒坛仰头一口一口的灌进去,一滴滴酒顺着嘴角漏了出来,缓缓的顺着脖颈流进衣裳里。
直到喝到对面的屏风从一个变成三个,手中的酒坛一个不小心失手掉下,砸碎在地上,她便也很会掐时机的应声倒下,趴在桌子上便晕了。
银月渐退,晨曦透过窗户洒进小殿里,墨砚叫起朝歌时已是日上三竿,在她的脚旁摆满了不少酒坛子,有倒的,有倒扣的,更有甚者,直接碎了。
墨砚望着一屋的狼藉遍地有些欷歔。
朝歌的头此刻只觉似乎是在翻江倒海,一阵接着一阵的闷痛,几欲炸了。
记得小时候和锦瑟两人也曾偷偷跑进宫里的酒窖偷酒喝,那时也曾醉过,也曾头痛过,但却与现在截然不同。哪里不同,有何不同?同样是酒,同样是痛,不一样的,不过就是她多了份伤情。后世有诗云:“但曾相见便相知,相见何如不见时。安得与君相决绝,免教生死作相思。”此刻形容朝歌,却是最贴切不过了,在还未伤的透彻时放手,不失为是个聪明的选择。但,朝歌却没有这么通透,从来没有。 只有在撞了南墙,见了棺材时,才会回头,才会掉泪,才会伤情,才会难过。
而这,也是她最傻的地方。
不过,她不会再在清莲殿上演一出千年前百里桃花岭的戏目,那是她爱的是云端,如今也是,云端死了那么久,何必还要为他伤心?
云端是云端,九荒是九荒,云端只是一个梦,而九荒,却是确确实实的存在,也是确确实实的不可能。这一点,朝歌会比任何人都清楚。 既然都清楚了,也就无须在尴尬了,只当初次见面。
将昨夜那满身酒气的衣裳脱了,换了件白色衣裙。又坐在铜镜前,精致的五官从不施任何粉黛,一张脸庞就好似天生便上了妆般,多一分都不好看。
随手绾了个髻,长长的乌发垂在后头。推开门后,两名宫娥在门外守着,见到她出来便欠了欠身,禀道:“帝姬,太子殿下今日递了帖子来,说是与凤族长公主的婚宴。”
宫娥的这一提醒,朝歌才想起来,光顾着自己这几天情思忧郁,却忘了王兄与嫂子的婚事。嘴角牵出笑意,眼尾攒着慢慢的温暖:“现在就去吧。”
宴设在青丘重华宫,朝歌在路上想起昨夜那些墨砚搬来的桂花酿,随口低声的问了问:“那些酒,你从哪搬来的,窖里是有很多吗?”
墨砚不明所以的点了点头。
朝歌心里咯噔一声,王兄只有在特大的宴会前夕才会在窖里存着满满的酒,今日便是婚宴,那若是去搬酒时发现少了上百坛...想着想着,朝歌的心有些虚,正想扭头遁了,却不想身后传来声音,那声音她似乎在哪听过?朝歌心里有些扑腾,这是个不好的预兆。
僵僵的扭过身子,少年标致的脸庞随即映入眼帘。
朝歌心里又咯噔了一声。
脚下墨色纹金龙靴迈着步子一步一步的过来,
他脸上的笑意愈发的盛了,想起上回在天界诓的少原七拐八拐的找了她整整一天,又想起沉沧海龙君一向不记仇,有仇一般当场就报,下手还不含糊后,一丝冷汗悄无声息的从朝歌的额角滑了下来。
“少...少原君,别,别来无恙啊。”她僵僵的嘴角抖了抖,皮笑肉不笑的打着哈哈。
他抬手,朝歌猛的伸手在面前一护,让正要做辑的少原有些茫然。
“帝姬这是?”
“......”
敢情你是要做辑啊,我以为...我以为,你要打我...
“啊?哈哈,没,没事,和你打个招呼。”朝歌尴尬的笑了笑,解释道。
“打招呼?”少原有些不明就里,哪有像她这么打招呼的,整的好像谁要打她一样。
“嗯啊,这是我们青丘独有的打招呼方式!”说完后又觉得有些不妥,又补充道:“你不懂,这是我家以示友好的象征!“
“真的?”
“真的! ”朝歌坚定而又诚恳的重重的点着头。 她这一桶及时救火的水,却让沉沧海水族一连好长一段日子,都以朝歌所说的这种方式打招呼,是少原君直接下的命令,说是这是青丘之国最独特的打招呼方式。
当然独特,只有少原一个人这么认为。
朝歌只当诓傻子,谁知道他还真信了。
她现在不得不对少原的智商感到惋惜。
【二】
青丘之国上空,云雾缭绕,数不尽的大小神仙均驾着祥云远道而来,参加这对有着神族第一金童玉女之称的太子白湮与长公主凤霓华的婚宴。
凤族与狐族均是百万神族之中数一数二的大族,场面自然要阔气些,请的神仙也自然要涵括四海八荒、九州十方。听闻乃至十方之外,三清之顶的三位天君都请了来。可见宴会之场面,不只阔,是忒阔了。
朝歌知道九荒要来,自然是做足了万全准备,当然,此番她举着的那盆苏摩那花自然不是为了躲九荒。而是,那位被她险些将酒窖搬空的王兄。
一只白面绣莲的绣花鞋悄悄从殿门外伸进殿内,随后而至的便是一名穿着白裙的美人,手中还捧了盆遮住脸的苏摩那花,嫩绿的叶子后小心翼翼的探出了一只桃花眼,环望殿中只顾交杯换盏,欣赏歌舞的诸神后,细长的眼角泛起笑容。猫着腰偷偷的一步步走到一个偏僻的座儿,只见快要抵达彼岸时,手中的苏摩那花却没来由的窜出手中,掉在地上。
破碎声引来了众神的目光,白湮看到朝歌时,也凝住了眉头,有些怒气。
朝歌泄气的直起腰,扭头一望, 一个面容姣好的女子正看着她骄傲的笑。
那是青丘淮铬部族中的一位旁支公主,是唤作袭月的,一向与朝歌不和,保不齐方才自己手中的苏摩那花就是她施法打落的。
朝歌愤愤的瞪了袭月一眼,目光不经意的一扫,白湮的那双眼睛似乎怒的就要快喷出火了,再一望望周围,神仙们都在用一种很茫然的表情注视着她。
朝歌看着他们那一双双充满求知欲的小眯缝眼儿后,干巴巴的一边打着哈哈,一边走到自己的座位旁坐下,途中还不慎被青铜酒盏绊到了不少次。坐下后扫了一眼大厅的舞姬后便僵硬的嘿嘿一笑,突然来了劲似得连连拍手:“这舞跳得好!跳得好!”
“是!是,跳得好!”听到有人附和,朝歌的拍手声尴尬的停了下来。
看见不远处,少原正一脸笑容的冲着她扬着手打招呼:“淽儿!看这儿!我在这儿...”
此时朝歌愤恨的咬着牙,心里多么想说:君上...咱俩的距离不远的,您老着实不用扯着嗓子可着劲儿嚎...
但想归想,朝歌还是僵硬着嘴角,牵出一丝僵笑,有气无力的说:
“看...看见了...”
袭月见少原对朝歌这么热情,娇俏的小脸攒了一脸的怒气。
朝歌不经意的扫了一眼,九荒正倚在凭几上喝茶,淡然的神情让朝歌更加的坚定了他是他,云端是云端的理念。
垂下的眸子仍旧是那么幽深,让旁人永远看不出他在想什么。猛地一回神,急忙收回目光,心中还是有些怅然。
一直到宴会完毕,白湮都没有来找朝歌的麻烦,许是碍着是自己大喜的日子,也无需为这些小事同朝歌计较,也就罢了。
与少原相处,对于朝歌来说,似乎是件极难的事儿。虽说少原为人爽朗和气,对朝歌也热情。但对她来说,少原的这份热情,总感觉让她有些别扭。不过也难为他一个堂堂统领四海之一的沉沧海龙君,还要整日这么纡尊降贵的来使各种手段逗她开心。
彼时,宴会过后,少原没有直接回龙宫,而是和朝歌坐在旃檀亭里小憩。
少原是个体贴细致的人,见朝歌走的有些累了,且宴上尴尬的紧,许是也没怎么喝水罢,遂伸手拿过石桌上的白瓷茶壶,为她倒了杯茶。
朝歌接过后习惯的说了声谢谢,少原微笑的说:“淽儿,你与我还这么客气干什么。”
正要拿到嘴边的茶杯停了一下,她沉吟片刻放下了茶杯。正要说什么,却不慎一瞥,恰巧看到旃檀亭外不远处,央樽天君正与九荒缓缓走来。手中一紧,立马放下茶杯,一把抱住了少原,惊的少原半张着嘴说不出话。
站在旃檀亭不远处的九荒停下了步子,望着小亭里那个紧紧拥着少原的白衣姑娘,沉寂的眸子骤然又冷了几分,但也没说什么的便离开,央樽也朝里望了一眼,想要说什么,却也是欲言又止。
半晌,两人走后,朝歌才放开了少原。许是抱的紧了,他的脸有些红,但朝歌思忖了片刻,想来自己也没使劲儿啊。但还是有些不安的开口:“少原君,我勒的你喘不过气来吗?怎么脸这么红,”顿了一下,伸过手摸了一下少原的额头,滚烫滚烫的,疑惑的道:“这么烫,你是病了吗?”
少原支支吾吾的开口:“没...没病...”说完后又急忙起身对朝歌道:“淽..淽儿,我宫里还有些事儿,就...先回了...”语毕,他便急匆匆的出了旃檀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