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校第一件事,就是给我的铜钱草补水。
但让我担心的,终还是发生了,此刻的它蔫在花盆里,原本竖立的每一根枝茎竟那么有序地搭在花盆边沿,披头散发的死相显得怪异。伸手一触碰,褐色的叶柄轻易得就粉身碎骨。
这陪伴了我将近一个学期的小侣啊,我的挚友。只因为放假前,我忘却了给她补足水的失误,就导致了她的与我永世隔绝。哀伤和疚责一起涌来,让我禁不住的向同事三番五次五次三番地说起她的死,而每一次絮说,都又将心情蒙上氤氲不去的哀愁!
犹记得我和她的初逢,是在古会上的一个花摊,我停下来脚步,在一片葱茏多姿中最先相中的就是它了。她的绿,绿的翠碧而可贵,像是丹青妙手用了上好的颜料富有生机,像是最天然的碧玉温婉自有灵性,像是小版的荷叶被做了最恰当的剪裁。问了老板,才知道她的名字,叫做铜钱草。
我不喜欢这个名字,不知何人向它贴了如此恶俗的标签。但这恶俗的名字并不会影响我对她的爱,我把她放在办公桌上,日日与她目视对语。这是办公室里唯一的一盆绿植,许是我更爱这些花花草草,许是她会在工作之余给予我最好的放松,更或许,我能想像这一盆小草更像是一池荷,即使她不会开出奇艳的菡萏荷花,却给了我一个春夏的灵魂栖息。
渐渐地,她把枝叶攀出了花盆之外,一律向着阳光的方向伸展。因为我的座位朝向北面,我能看到的就永远是她面向我的脸庞。给她浇水,每天保证托盘里是浸湿的;而她也是决不辜负对她的关照,仰着绿色的脸庞,尽管不言语不说话,又总仿佛七嘴八舌,总仿佛嘁嘁喳喳,个个向我争宠;或许现出的是懂我的微笑,这笑含蓄有深意,给我沉思,亦给我力量。
可是这些绿色的回忆啊,怎么可以弥补此时的她香消玉损,绿意不再。每每见到这空的红色花盆和这半盆黑褐的土壤,都会让我空落落的,仿佛失去一个绿色的生命伴侣。
对于一个爱花惹草的我,就又开始在校园里搜寻和物色其他花草了,至少我不能让花盆空着,不能让生活平淡着。最后我终于选定了三株牵牛花,这花,我是认得的,朴实好养,还或许需要我牵一根线,她能绕着攀着,滴滴答答吹出许多无论什么颜色的喇叭来呢!我这样期待着,就不会忘却给她及时浇水,一如既往的探寻她的长势,叶片怎样一点点变得饱满丰腴,怎样探出一点新生的消息。
日子仿佛又回到了之前,回到我和铜钱草相识的时光,一样的绿意盎然一样的勃勃生机。直到有一天――
我突然发现湿湿的土壤里竟有了新的绿色,悄悄探出的小脑袋。以为是杂草,又以为是晃眼看错。但第二天再看到她时,我又一次被惊诧了――对,就是铜钱草,我认得她的圆圆的脸庞,认得她和我秘密的默契,仿若心有灵犀,仿佛久有预兆。
对,她又活了,千真万确,不容置疑!
为着这生命的倔强,我要向全世界宣告似的,不住的赞叹,不停的观看。这世上,还有什么比遇到死后重生更为惊喜感叹的么!
不许几日,在牵牛花的叶下,陆陆续续拱出了相熟的模样,一片,两片,三片,四片,和我不能预见的无数繁华。参错、零落,却长势茁壮,有一片竟然要比过那几株牵牛,誓有挣回地盘东山再起之势。
生命啊,卑微不可怕,繁华也不可惊诧,但凡这在卑微里活出的生命的繁华来,就要令人不由得不震撼了。宗璞遇到了重生的紫藤萝,写下了《紫藤萝瀑布》,是我最为喜欢的文字。不仅仅是因为文质兼美,更为着那生命的赞歌。“花和人都会遇到各种各样的不幸,但生命的长河是无止境”。是啊,人们,总是惧怕死亡,渴望长生,而能够让人起死回生的恐怕只有灵魂和精神的高贵。有些人,苟且的活;有些人,祈求永不老去。我想,活着,就怒放出浓碧;活着,就不枉此生;即使遇到了不可估的困难,不可抗的灾难,又怎样?像那藤萝花,直面惨淡,甚至死亡;像这铜钱草,直面灭顶,固守根本。而这,大概就是生命的意义。
写下这篇拙文,一定要配上图片,告诉世界:我爱绿色,我爱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