伶人王氏者,名强,字宝宝,冀州魏郡人也。幼起于垄亩,虽勤于稼穑,犹少贫,惟果腹耳,乃掷耒耜于陇曰:“堂堂五尺之躯,何屈于阡陌?吾当效鸿鹄而鸣也!”
未几,出奔洛东阳城,转投少林古刹,欲入空门,寺不纳,乃私诣方丈所,亦见拒。长老曰:“施主何弃富贵之躯,转投无欲之门?”强曰:“欲得一饭耳。”长老微愠,道:“去此十里,有房舍数楹,亦乃寺产,内以耕读为业。施主持老衲念珠为凭,寻师延宏,即可就食。”强曰:“承蒙大师厚爱,何以为报?”长老言曰:“施主命蹇,然富贵有日,只待时耳。老衲与汝,虽无师徒之名,却有师徒之实。苟富贵,毋相忘!” 强诺,持珠出奔寺郊,受艺而还。
至家,断炊久矣,父匿不出,乃携母乞食于邻。食讫还家,欲付母于兄,嫂不纳,乃弃母夜遁而北,直诣京师,欲投故交,友匿。饥甚,乃受役于官,为泥作,以谋川资,亟待时运。
金鳌元年初,伶师李欲为戏,久觅优伶不得,几欲止。某日,掠强居,适其晚归,李大说,以为得计,引归,遂成《盲井》之戏,强亦得名也。越明年,伶师冯延其为戏,作《天下无盗》以酬世人,遂乃名动天下。
是年秋,强入关中,遇姝马氏,甚慕其色,乃持金求之。马氏名蓉,京兆下邽人也,俏丽若桃,清雅如菊,世谓“赛金莲”。其时马氏尚习于庠,固拒之。强忿甚,携万金而谒其师。
长老受其财,言曰:“乍归古刹,必有所图,所为何耶?”对曰:“为情所困耳。”方丈曰:“情之何出?”强曰:“皆为马氏。”长老不语,延强至厩,内有良驹数十,长老执一缰曰:“此马何如?”强曰:“良驹也。”长老曰:“此马有疾。”强豁然曰:“苟非使吾效此驹,弃疾而求马氏之幸乎?” 长老怒而出,曰:“竖子不足与谋!为师欲言,此马有疾,暗疾在腿,不为人察,其腿易蹶,伤人者甚,切勿久恋。”强曰:“诺,然与马女何干?”旋辞而归。
还京未至,道逢方士持拂徐行,微有仙徵。强异之,趋步而前曰:“仙师何往?”方士驻足而言曰:“欲往关中,入终南山而朝觐。”强曰:“既入终南,必有道行,可释吾惑乎?”方士曰:“然也。”乃以马氏告之。方士哂曰:“汝不惠甚矣!马氏初入庠,期四载而成。今君索之,必见拒。越三载而复索之,必成其功。”
强大说,曰:“今闻大师一言,茅塞顿开!敢问大师高姓大名?如不弃,愿为兄弟,共图大业。”方士曰:“贫道宋哲,字双吉,道号芙蓉子(伏蓉子),涿郡蓟城人也。”强曰:“可为牙人佐吾乎?”方士曰:“且待来日,今欲成吾道!”言罢乃遁。
越三年,强名益彰,猝闻宋氏至,赤足趋步而迎之曰:“大师既至,必成好事。”宋氏曰:“谨受命,愿供驱驰。三载既往,马女业成,首当纳之以为佐。”强说,付万金于宋而西,三月乃成王、马之合。盖因宋氏厥功甚伟,由是得幸。马主内,宋主外,如是而已。越二载,得一子;翌年秋,复得一女,产于戎邦。
庆丰二年春,强归省冀州,道遇不测,车毁人伤,惟幸性命无碍。又二年,复遭不测,其亲蒙难。翌年秋,马氏暗媾于宋,事泄,强怒,讼于官,复以书休之,天下哗然。
居无何,既归嵩山,言于方丈曰:“吾孰与牙人宋哲?”长老曰:“宋不若甚矣。”强曰:“马氏此为,其堪智乎?”长老曰:“马、宋之交日远,汝堕入彀中亦久矣!”强曰:“此言何解?”长老曰:“马、宋初识先于汝,互慕其色,至汝初遇马氏,宋、马入港久矣。马氏暗窥汝财,乃使宋氏为局以诳汝,乃有马氏拒汝礼、宋氏释汝惑之故。又三载,马氏妻汝,宋氏佐汝,汝身竟入奸人之股掌矣,堪怜竟不察,复有两难,车毁而人卒免,几为人灭,皆为宋计,犹不知否?”
强大惊,言曰:“尊师既知其详,何不早示?”长老曰:“昔日暗疾之马说,尚记否?”强曰:“言犹在耳。”长老曰:“马容易劈腿,言明若此,汝何弃之?”强大惭,乃退!
霍仲子曰:伶人者,九流之末技也。男优女伶,非大雅之士,自古已然。王氏以耕夫之身,操伶人之业,名噪一时,得钱巨万,拥趸无数,实违常例。宋、马名不及王氏,亦伶界之翘楚也,虽行苟且之事,然其盖非伶人之过,实乃崇金国策之陋也。伶人陋闻乍出,竟致天下大哗,海州存亡不保之厄遂隐,巴西禁药荣身之秘遂匿,苟非憾乎?实民悲也。拜金之外,愚民之术,业已极矣。
备注:
1、 牙人:经纪人
2、 泥作:建筑工匠
3、 海州:连云港
4、 海州之厄:连云港核去核存事件
5、 禁药容身之秘:奥运会兴奋剂事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