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桂北乡下,几场春雨过后,蕨菜就会在山坡上漫开来。一根一根都顶着一小团蕨叶,那形态,黄庭坚形容得好:“嫩芽初长小儿拳。”每到这个时候,心情就充满清香,人们打招呼都换了台词:“走,上山采蕨菜去!”
蕨菜,又名拳头菜、猫爪等,壮语称“弯菜”(这个翻译实在不得壮语神韵),在春季和初夏的两三个月时间里,上山采蕨菜成了桂北山区的一道风景线。三三两两,或挎篮子,或拎袋子,一边采菜一边放肆地家长里短,不用半天,就会满载而归。
回家用水焯过,塞到桶里,够吃好几天了。关于蕨菜的吃法,我最喜欢蕨菜炒腊肉。先将腊肉煮软,放入葱姜蒜辣椒煸炒出香味,再放入蕨菜炒熟,红白相间的五花腊肉搭配新鲜的蕨菜,既冲淡腊肉的油腻和咸味又注入一份新的鲜香,吃一筷蕨菜,扒两口米饭,瞬间感觉温暖而满足,那味道,如今犹在舌尖。明罗永恭赞蕨菜的味道:“堆盘炊熟紫玛瑙,入口嚼碎明琉璃。溶溶漾漾甘如饴,但觉馁腹回春熙”。吃货有文化,害人口水下啊。
可事实上,蕨菜算得一种贱菜,因为随处都有,富贵人家原先是看不上的。尤其在饥荒年月,蕨菜几乎成了贫苦人家的救命菜。唐郑谷虽然说得浪漫:“溪莺喧午寝,山蕨止春饥”,但这大抵只是文人的矫(zhuang)情(bi)罢了,因为他是不靠蕨菜充饥的,真正靠蕨菜充饥的,大概不会将蕨菜和溪莺联想到一起。
然而也就是这个贱菜,却又因首阳采薇和四皓食蕨的故事,成了清高隐逸的象征。故事一:周灭商后,伯夷、叔齐发誓不食周粟,采蕨、薇以充饥,最后双双饿死于首阳山中。故事二:西汉初年,有“四皓”之称的甪里先生、夏黄公、东园公和绮里季,因避秦乱,携妻将子,隐居商山,采蕨而食,刘邦听说后,下诏请他们下山做官,他们拒不应诏,继续过其清贫的隐居生活。这两个故事教育我们,野外生存本领要学好,要不只能天天吃蕨菜(一笑)。
蕨菜身上的矛盾性还不只此。在贫穷日子里,蕨菜入的是老百姓的厨房,可如今,蕨菜上的却是富贵人的餐桌。富裕起来的城市人,山珍海味吃腻了,回过头来又钟情于野生的蕨菜,也真叫人无言以对。(嗯,此处可以配仓央嘉措的画外音:你吃,或者不吃,我都在那里。二笑)
在我,蕨菜却是童年的底色,已经嵌进了胃里,再也割舍不得。所以,趁此春光,上山采蕨吧。(注:女士可约。三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