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我和姐姐去村西头玩,看见一个人满头是血、怯懦懦的站在那。我俩觉得那人有些眼熟,走近一看却发现是父亲。
我和姐姐像牵小孩一样把父亲从西头牵回家。祖父给父亲包扎了伤口,母亲温言抚慰着父亲,祖母则告诫我和姐姐凡事都要顺着父亲、不要惹父亲生气。
从那一刻我明白了一个真相:我的父亲和别人的父亲不太一样。别人的父亲是保护孩子的大力士,而我的父亲,是一个需要全家呵护的孩子。
温顺乖巧的姐姐把祖母的话牢牢的记在心里,从小到大一直都在照顾他的情绪,从不惹他生气。而叛逆的我却不愿意接受这样的真相,经常缠着他撒娇或故意惹他生气。
奇怪的是父亲并不太喜欢懂事的姐姐,倒是常常背着家人给我买好吃的。
我上了小学以后,父亲的身体越来越好,赚的钱也越来越多,越来越像这个家里的顶梁柱了。只是他的性格还是老实木讷、不太爱说话。我们娘仨在一起读书或者玩闹的时候,他也像个透明人一样从不参与。
我的内心渴望得到他的关注,总爱有事没事的捉弄他。比如把他晾在窗户下的大鞋子穿跑,扔到他找不到的地方。再比如把他烟盒里的烟掰成碎渣渣,扔到床底下。
父亲时常因为我调皮的行为,气的跺脚骂我,却从不舍得打我。而我从不会因父亲的责骂难过,相反我的心里会升起一丝奸计得逞的愉悦感。
关于父亲,最令我难以忘记的大约是,那年冬天下大雪他送我上学的场景。
那天清晨我起床上学,发现窗外飘着鹅毛大雪、到处都是白茫茫的一片。我自小是喜欢雪的,可是这样的大雪让上学成了一件麻烦事。父亲看了一眼窗外的雪,冲我道:“今天雪太大,我送你吧”
我听到父亲要送我,喜出望外的跟着父亲往大门走去。雪很大,脚下的雪窸窣作响。我和父亲走到前面房子,身后的院子就留下了两串脚印,一串大、一串小,十分有趣。
那时家里还没有买双排座的解放汽车,只有一个没有车棚的三轮摩托车。父亲给三轮车上放了一个刷绿漆的木质板凳,让我坐在板凳上;又不知从哪找了一件丑不拉几的军大衣帮我盖在腿上。我嫌丑,不想盖。他却虎着脸说:“天冷,听话”。我怕他反悔不送我,就乖乖的盖着。父亲安顿好我,戴好帽子、护膝又给车头罩了些防风的塑料,便载着我往学校驶去。
雪还是很大,一路都是白的,北风在耳边呼呼作响,像是要把那光秃秃的树枝上残留的一两片叶子都赶尽杀绝似的。父亲身体肥胖,背尤为宽厚。我坐在父亲的背后,就像躲进了大山的背面,并不觉得十分冷。偶有几朵雪花从我面前飞舞而过,倒觉得格外轻盈美丽。
到了校门口,父亲叫我下车。下车后的我震惊了:开车的父亲竟变成了一个“雪人”!他的脸上、身上都被白雪覆盖住了,就连他小眼睛的睫毛上也挂着细小的雪粒。
雪依旧很大,大片大片的雪仍然肆无忌惮的向父亲扑去。但我注意到,父亲背后我刚坐过的那片地方,却没有多少落雪。
父亲见我呆呆的盯着他看,忙催促到:“看撒?都快迟到咧!还不赶紧进去?”
我“哦”了一声,忙往学校里跑去,跑了两步又忍不住往父亲的方向望去。
我的眼睛有些湿润,一种温热的情绪在我的身体里流淌。我看到了雪花的轻盈美丽,却未看到是父亲帮我抵御了风雪中所有的寒冷与残酷。
那一刻,我感受到了父亲满满的爱意。这爱意让我温暖、让我幸福,也让我明白:我的父亲和其他人的父亲一样,可以给我这世界上最好的父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