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被称作永禄大逆的行动之中,松永久秀与其子久通及三好三人众,率众围攻义辉府邸,见到府邸被叛军完全包围地如同大海中的一叶孤舟,沉默的义辉已经对命运有所觉悟了,他举行最后的酒宴,将辞世歌题在妻子的衣袖上,念道:“五月细雨露还戾,且寄吾名杜鹃翼。翩然上云霄”。拔刀出鞘率三十余名卫士竭力死战,此时的义辉宛若剑神,剑钝了马上换一把新的,威风赫赫勇不可挡,据传义辉一人在室内与叛军相持达三小时,无人可以近身。终寡不敌众,力尽被戮,一代剑豪将军魂魄归天,享年三十岁,法名光源院。”*
车厢外的灯光忽明忽暗,琥珀合上书,靠着座位阖眼休息了一会儿。
后世闻名的剑豪将军,足利义辉的生平考据乃至戏说自然不会少。琥珀在现世,一直在有意识地寻找有关于他的各种资料。有传言称三日月宗近在永禄大逆事件被作为剑豪将军足利义辉孤身抵抗叛军最后的护身宝刀,战至最后一刻。她想起三日月也曾不止一次地说过,作为武将权势的象征,这是他唯一一次随主人出阵的经历。不知那天的二条御所中,是怎样一番光景。
“嗡嗡”的一声震动把她的思绪拉回现实。亮起的手机屏幕上显示收到了几条新消息。
琥珀在现世朋友甚少,会给她发消息的无外乎是父母的问候关照,班级社团的@全体,购物网站的垃圾广告,还有几个公众号的推送文章。
她看了一眼,果不其然。
Z大剑道部【全体消息】:“下午两点道场集训,收到请回复。”
琥珀在其他成员的收到回复后点了个+1,便把消息划到了已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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琥珀面无表情地点掉了右上角的红点,认真考虑起要不要取关。作为夜间失眠时的精神食粮,她对这个公众号还是不无留恋的。然而女性审神者yy对象top1的荒井涉,在同人文里出现的频率实在太高,而她现在看见这个名字就会想起前次并不美好的回忆。
“你又把三日月当作什么?你的所有物?还是少女心发作的意淫对象?”
彼时她语塞,荒井涉的话远比他的刀锋更加锋利。以至于后来虽然有惊无险地回到了本丸,她却还是心有戚戚。
心有戚戚的结果就是三日月的频繁远征和琥珀的频繁出阵,以审神者的权威尽量把三日月调离自己身边,以为这样好让她可以冷静地思考这个问题。不知三日月是否察觉了她的意图,但他一次都没有抱怨过,每天混迹在远征部队中,好像只是去郊游般怡然自得,唯一的不同,大概是他尊重了她的意愿,再也没有叫过一声“小琥珀”了。
松了一口气之后琥珀难以忽视心里那层隐隐的失落,失落之后便是心乱如麻。或许是她太任性地把三日月划到了圈外,之后却发现在三日月的身边有没有她似乎并也不重要。他的日子平静如初,或许对于天下五剑来说这些改变不足为道,反倒是她患得患失了起来。从前在她眼里,三日月更像是个符号,符号象征的意义是她最喜欢的一把刀,那么在三日月眼里,她是不是也只是主人这样一个符号?一种酸涩的滋味像这时节未熟的梅子一般滞留在心头,却难以诉说。
“嗯?是你啊?”鹤丸国永惊讶的脸出现在门后。
琥珀摆摆手说:“有空吗?我有事找你。”
奈奈生今天在学校,本丸的付丧神们正在享受一个安闲的午后,当然如果天气不是阴沉沉快要下雨的样子,或许院子里或许会更热闹些。
地板上摆着几个软垫,隔绝了梅雨季节的潮气,鹤丸国永取了两瓶酒,两只碟子,摆在矮几上。
琥珀说:“我不喝酒。”
“你不是已经成年了吗?偶尔尝试一下怎么样?”
透明无色的液体倒满了两个碗碟,两人碰了碰杯,仰头一饮而尽。在现世只有节日的家宴上她才会陪父辈喝上那么一两杯。此时辛辣的感觉顺着喉咙流下,直冲得琥珀眼眶一热几乎要落下泪来。
“你来的正巧,今天的工作刚处理完,姑且可以听你说说。”鹤丸国永自顾自地又斟满了酒,“是什么事让琥珀‘前辈’露出这么心事重重的表情?”
琥珀顾不上听他打趣自己,便把之前发生的事一五一十地告诉了他。
鹤丸国永一边听着,一边皱起了眉头。
“别告诉奈奈生了,免得她担心。”末了她补充一句。
鹤丸国永点点头, 说:“所以,你还是在担心三日月有朝一日会离开?”
“是这样。”光是承认一点都觉得艰难万分,每每想起那天的情形都会呼吸一滞。
“你问过他吗?”
琥珀愣了一下。
“你告诉过他吗?”
琥珀低头抿了口酒,微苦的涩味过后,舌苔反而回味出一丝甘甜。
鹤丸国永拍拍她的肩:“我一直认为你在很多方面都比奈奈生更适合做审神者,不过这一点上她做得比你更好。”
“我知道。”琥珀屈起膝盖,把自己圈在双臂之间,低声道。
“毕竟那家伙的心思浅得一眼就能望到底。”
“鹤先生。。。是怎么看待这份感情的?”
“奈奈生吗?”他金色的眼眸半眯着,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地避而不答,“我身为刀剑存在千年,身为付丧神活了不过几个月,或许还不是很能理解你们这个年纪女孩子的心情,不过就我所知,假如没有成为审神者,你们的人生依然可以活得多姿多彩。而我们,应你们的召唤和信仰而来,你们在现世还有亲人朋友,而我们,却只有一个审神者。”
顿了顿,鹤丸国永接着说道:“所以你应该对你的刀剑多一点信任的,他们一定比你想象的更在乎你。”
琥珀望着他,脑海中浮现的却是当初刚刚回到本丸时的情景。
“扯远了。”鹤丸国永说,“总之我想比起我们对时间的麻木感知,人类应该更懂得珍惜当下才是,坦率一点吧,琥珀。”
琥珀昏昏沉沉地在奈奈生家本丸歇了半宿,直到觉得自己头脑清醒些了才告辞离开。回到本丸时已是月上中天了,院中的树木山石皆披着银白月光,笼在影影绰绰的暗影之间。付丧神们大多都已睡下,只留几只夜鸣的虫儿不知疲倦地叫唤着。
这样也好,琥珀可不希望自己满身酒气的颓废样子被自己的刀剑们看到。她回到自己房里冲了个澡,换上一身干爽的睡袍,拿毛巾掖干浸湿的长发。
回来时的睡意已经被冲散,她走出门,无所事事地踱着步。
夜晚太过安静,总给她一种与这个世界相隔绝的错觉。
鬼使神差的,她经过三日月房门口。在本丸建立之初,她就定下了三日月房间的位置,绝佳的方位和景观,推开窗便是后院的池树花鸟。
琥珀突然意识到自己现在的行为和偷窥狂没什么两样,但身体还是作出了与大脑相反的行为。
她轻轻拉开了门。
朗月高悬,微凉的月光流淌着,透过门缝流进了屋子,洒在一张安详的睡颜上。三日月的胸口些微起伏,双手安放在身体两侧,眉头舒展,说不出的温柔。
琥珀不由自主地放轻了呼吸声,蹑手蹑脚地阖上门准备回房去。
“主殿?”带着些刚醒来的含糊。
“抱歉吵醒你了。”琥珀说。
三日月坐起身,拍了拍身边的空位,示意她过来。
应该拒绝的。身体的反应又一次快过了大脑,她乖乖地过去抱膝坐下。
“睡不着吗?”三日月从她有些憔悴的面容上猜测她出现在这里的原因。
“嗯,所以出来走走。”琥珀将错就错,然后便没了下文。其实以往她和三日月之间的沉默更像是一种默契,从不会让人尴尬,但这次不同,她觉得有些难挨。因为心结的存在,让她这段时间和三日月的关系变得有些微妙。鹤丸国永说她应该更坦率,但是她好像还没有勇气把心打开。
“我还是不打扰你休息了。”呆了一会儿,琥珀觉得还是回自己卧室去发呆更自在。
但是手腕被握住了。
三日月侧着身子卧着:“睡眠并不是付丧神所必须的,我可以陪主殿说话哦。”
“那你们为什么每晚都要睡觉?”琥珀不解道。
“别人我不清楚,但是我的话,是因为更想体验人类的感觉。”三日月浅笑着说,“好不容易拥有了人类的姿态,也想学着人类那样生活。而且,睡着了就会做梦,梦到过去遇见的人和事,源家,足利将军,北政所大人。。。真是十分奇妙的体验。”
“三日月很怀念过去的日子吧?”
“与其说是怀念,倒不如说是回忆,来到本丸后的日子,也梦见过不少。”
刀剑身上,不仅承载着自身的记忆,还带着历代主人留下的印记。琥珀忍不住想,如果自己出现在他的梦里,会是什么样子。
“说起来,刚刚梦到你了。”
“梦到我什么了?”
“梦见一道出征函馆,小琥珀。。。主殿指挥我们作战,英姿飒爽的样子。”三日月轻轻揉捏着她的手,从掌心到手背,从指尖到硬硬的笔茧,似乎是想把人类的手的所有细节都印在记忆里。
久违的称谓让她心头一荡,像是白天喝下的苦酒,涩味之后一点点溢出淡淡的甜味。“我其实,不讨厌你这样叫我,我只是害怕这样会模糊我们之间的界限。。。”让她对这位神明生出不切实际的妄想来。
“名字,称呼,都不过是代号而已,在我看来,重要是琥珀这个人,我和琥珀之间,不会因为称呼的不同而改变什么,不是吗?”三日月的声线低沉而轻柔,像是夜来香的香气在漆黑的空气中蔓延。
“是。”下了很大决心似的,琥珀点头,“所以,即使再有像涉那样的人出现,你也不会轻易地离开我,是吗?”
“不会。如果主殿这阵子故意把我支去远征只是因为这样的原因,那老爷子可真要伤心了。”
极力想掩饰的心事果然还是被窥破了啊,心上的枷锁一松,琥珀撑不住笑道:“对不起,你以为是什么原因?”
三日月见她终于舒展了眉头,也松了口气。“哈哈哈,我以为是对我擅自出门的惩罚。既然要赔礼道歉,不如帮我揉揉腰。”
看着自觉翻身趴下的三日月,琥珀腹诽两句后还是挪到跟前,有一搭没一搭地替他捶着腰。“是这两天累着了吗?”
“嗯哼。”三日月已经合上了眼,只发出了一声状似惬意的鼻音。
吵醒琥珀的是隔壁传来的小狐丸的鼾声。她向来睡眠就浅,虽然小狐的呼噜很是轻缓,但还是打断了她的美梦。
琥珀抱着被子爬起来,环顾四周才惊觉这不是自己的房间。这么说,她是在三日月的部屋睡了一晚吗?血液顿时涌上了大脑,让她暂时丧失了思考能力,琥珀麻利地叠好了被子,冲出门去,心中只有一个想法,不能让别人发现,尤其是歌仙。
好在时候尚早,除了晨练的付丧神之外,大多数人都还在屋里。
琥珀一路顺利地溜回自己的主屋,拉开门,却见三日月正在桌边摆弄着几簇绣球花。
“早。”
桌上的花瓶一直没有挪动过,只是瓶里的花早已枯萎了。三日月把修剪好的绣球花插进瓶中,形成一个淡紫的花球。
“这是你早上摘的吗?”
“是,主殿的书斋里该多些鲜艳的颜色才好。”三日月笑着说。
“说的也是,那以后也拜托你了。”
“好。”
正在这时,来客的铃声响起。
*摘自百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