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妖王法旨
李袈澜躺在床上，面容憔悴痛苦，双手紧握成拳，豆大的汗珠自额上滚落，头发衣襟均被汗水浸湿。云裳坐在床前，不时用温热的帕子为她擦拭。
屏风外，茶香萦绕。昆仑与初云相对而坐，零在一旁烹煮茶水。李晋东匆匆进来，说：“弟妹说这个是袈澜的心魔，还未到最关键的时刻，嘱咐我们都不要插手，让她再魇一会。”
初云叹了口气，看了昆仑一眼，昆仑仍然是一副对她视若无睹的样子，她也懒得应酬，接过零递来的茶水，无声饮着。
李袈澜的梦魇里，穿心而过的那一枝红梅，如此艳红耀目。那张温暖熟悉的脸，狰狞可怖，四目相对时，别样的惊心。
六女所布的束灵阵里，袈紧咬双唇，十指上锐利的指甲刚长出，便被他自己以法力崩得粉碎。任谁都知道他在极力的忍耐与克制。李袈澜只进去看了袈一眼，便逃了出去。
她是去帮他的，是去帮他净化戾气的，可是她只看了他一眼。那曾经那样温暖过她的人，那面目，迅速幻成山门前鬼妖红魄的模样。那盛满笑意的眸子里，紧紧的闭着，睫毛颤动。她却看到那眸子里的讥诮与冷漠。
曾经执手相对笑言的人，在梦里，在海棠花树下，问他：“害怕么？”
惊怕的这个人，却是自己。
她要去帮他，那人说过，他会很痛苦。可是，她眼前一一浮现的，是鬼妖挟持初云时的模样，是红魄“啧啧”品尝鲜血时的模样。还有二哥低首，以血伺那个人的模样。
这分明是两个人，可是那画面却一再在她的眼前重叠、交错。她静不下心来，无力帮他，连面对他都困难，又如何去靠近他，净化他因为被鬼妖吞噬所致的戾气？
她是眼下这终南山唯一能帮助他的人，而她，竟然逃了。
是否不看他，就不用去面对，娘亲无可避免的惨死？她明明预见了，明明可以将娘亲带走的。为什么还是眼睁睁看着这一幕发生。猛然预见时的心痛与惊怕，下一瞬便在自己眼前上演。如果预见到未来，却无力改变，要这预见未来的能力，有何用？
皎洁的月光洒在静谧的湖面上，聚灵阵中的澜收起法术，低语道：“有的时候，我真的希望自己没有这预见未来的能力！”
远处传来一声清啸，李袈澜猛的睁开眼睛，自床上坐了起来，原先在眼前不断交错的画面消散了。云裳忧虑的面容出现在自己眼前，初云的声音自屏风外传来：“有贵客到了，袈澜你先梳洗一下，一会到议事厅去。”
李袈澜应了，听得屏风外的人皆去了，点了点云裳的额头，说：“你这是什么表情呀，跟小老太太似的！”
云裳一边张罗沐浴梳洗的事，一边可怜兮兮的说：“少主你知道你汗湿了多少床被子吗？最可气的是他们都不让我叫醒你，也不让施法帮你，明明知道你是魇着了，还让你就这么魇着！简直是，快要气死我了。”
李袈澜在帮她解衣衫的云裳脸上掐了一把，笑着说：“怎的就这么长舌了。他们？他们都有谁呀？”
云裳要说，又给咽了回云。李袈澜笑着说：“你看我像姥姥不疼，舅舅不爱的样子么？不过就是个恶梦罢了，总会醒的！连个梦魇都要人帮忙，你当我爹的修行是白给的么？”云裳叹了口气，心道：“就是白给的，若没有那一声清啸，你这会还不知道在哪魇着呢！”
叹气归叹气，手底下丝毫不慢，一柱香的功夫就帮李袈澜沐浴更衣、梳洗打扮好了，陪着李袈澜往议事厅去。
靠近议事厅了，就听见哎哟惨叫连声，脚下生风推门进去，见初云高坐主座，昆仑居于副座，认识的人都各在其位坐着。兰姬立在大厅正中，附近躺着几个捂胳膊抱腿的人。仔细一看，是前几日见过的妖族中人。便松了一口气，也不理会其他，只上前与初云、昆仑见礼。
初云招呼她在身边侧身立了，一一为她介绍了在场的人，以示对到场的人的重视之意。李袈澜做足本分，以云氏一族继承人的身份依礼见过。除了师祖爷爷昆仑、万狐宫玉罗公子、妖族兰氏族长兰月公子，另有玄门蜀山长老清心道长、庐山新任护法君小、轩辕氏族幽离族长老灵枢、潇湘仙子大弟子问香仙子、妖族月氏长老月影、妖族狼族长老擎风、妖族木氏长老木青山。
待介绍完了，李袈澜也见完了礼，初云侧身接着她在身边坐下，笑着说：“这地上躺的这几位，因为对我不敬，被你兰姬姐姐教训了，你看怎么处理？”
李袈澜依在初云身侧坐着，也不看地上躺着的人，只对初云说道：“二姨族长，既然兰姬姐姐已经代为教训过了，相信他们也知道错了，不如着人领去药堂医治，治疗完了，打发下山去吧。”
初云听李袈澜唤自己做“二姨族长”，知道这里面有强调自己族长身份的意味，眼神在末首坐着的幽离族长老身上停顿了一下，嘴上笑着说：“你这孩子呀，随你师傅，心善！兰姬，既然袈澜说了，你就饶过他们，让菊清带他们去药堂医治，送下山去吧。”
兰姬应诺道：“是，妖后！”便退到兰月公子身后立着了，菊清带着几个中等修为的抬着受伤的那几位应命去了。
议事厅一时安静，大家各怀心事，各自捧茶。初云扬眉浅笑，看着客坐上的诸位放下茶碗，才又开口说：“袈澜，这下面坐的这几位呢，有三拨人是专门来找你的。罗敷要传妖王的法旨，灵枢长老有事要单独和你谈，君小护法有口信给你，你看你先处理谁的事呢？”
李袈澜的目光从三人身上转过，目光却落在兰姬新生的那只手上，娇嫩白晰。兰姬见她注视自己，知道她又想起那日山门前的事情，冲她温柔一笑，目光温暖。李袈澜收回目光说：“既然罗敷姑娘先来的，那就请罗敷姑娘传法旨吧。”
罗敷听了，移步到议事厅正中，冲初云行了一礼，道：“妖王有旨：‘妖姬魅灵散灵，后宫无人统率。今感世子零的孝心，定于明年五月初五行纳妃大典。着终南山云氏少主袈澜于来年五月初五参加纳妃大典，不可违逆。’钦此。”
李袈澜一直仔细听着，听到后面目光就定格在立在初云另一侧的零身上了，零冲她做个噤声的手势，她就安静听着。到听到让她参加纳妃大典，大厅内各人的面色一时精彩纷呈，初云眼角余光掠过，并未开言。
昆仑黑着脸，目光瞟向初云。玉罗公子沉声问道：“罗敷，你这法旨，是代何人来传的？”
罗敷的目光落在妖狼族长老风雷面上，行礼道：“晚辈是替妖狼族弦雅郡君传的。”
玉罗公子皱了下眉头，还未开言，初云倒扑哧一声笑出声来，看向妖狼族长老擎风，笑着说：“看来这将袈澜列入纳妃名册的主意，也是这弦雅郡君出的呢。”
罗敷执礼道：“这个臣媳不知。”
以初云对凌云的了解，自然是一语中的。此事确实是弦雅郡君和凌云提议的，当时在场的还以世子零的身份参与议政的陵。妖狼族的弦雅郡君自然也在此次选妃的应选之列，而她的姐姐清雅夫人，早在百年前的纳妃大典上，因着纳了魅灵为侧妃，为平衡势力，凌云将其纳为夫人。可惜一直无所出，自然比不上魅灵的地位，倒也安然在凌云的后宫待着。
弦雅向凌云出这个主意，表面上是在向凌云示好，让凌云可以顺理成章的请玄门势力介入妖族，平衡关于纯正妖族血缘的压力，让妖界氏族和玄门宗派扛上，如果云氏一族借此次参选纳妃大典立威，对凌云自然是百利而无一害的。对于世子零陵来说，一个强大的母族，自然是必要的。
所以弦雅郡君料定凌云一定会同意，并且云氏一族也一定会领旨派人代李袈澜参选。只要这边动了，界时其他宗派什么动作就无所谓了，反正妖族氏族肯定是先盯着云氏一族不放的。这样一来，自己盘算应该会成功。她千算万算没想到，凌云最恨算计人心之辈，立时起了杀意，直接让她传旨，送她上终南山给初云杀了立威。
弦雅郡君自然是乐得马上来终南山给初云难堪的，但此人相当谨慎，如果初云为了维护李袈澜要杀了她立威，再送别人去参选以维护凌云的面子，她可就真的小命要完。
见没有推脱的机会，她立时应承下来，在出发前去见了一下她的姐姐清雅夫人，以商对策。清雅夫人听了她的分析，送给她一个消息：前番带着新郎官逃婚跑了的兰姬出现在终南山。弦雅郡君瞬时明白，马不停蹄去见罗敷。罗敷正要找机会去往终南山，自然是要顺水推舟接了这跑腿的差事，顺便要了清雅夫人的鸾架过来充场面。
初云笑意愈发深了，语调中有着令人酥麻的柔媚，斜着零道：“你父王这个人呀，好没意思。明明是自己起了杀心，却偏偏要借我的手，让我去杀人立威！”随即声音一寒：“长老白雪听令！”
白雪应声从重幔后走了出来，单膝跪于一侧，恭敬道：“请族长示下！”
初云面上笑容凝绝，声音却波澜不经，道：“立时往妖界诛杀弦雅郡君，三日为限！”
“白雪领命！”语毕，化剑而去。
擎风长老没有动，面无表情的看着初云，初云不看她，只托了李袈澜的手掌，似是在欣赏她指尖的丹蔻，重展笑颜，道：“罗敷你替袈澜回话给凌云，告诉他，来年五月初五，云氏少主会亲率云氏一族最美的女子前往云宵宫，参与妖王选妃大典！”
罗敷领命退至玉罗公子身后站了，初云笑道：“这件事情了了，本宫人好好的，各位也见着了，妖族的各位应当也没什么着急的事了。我终南山遭连番变故，恕不招待各位，就请自去吧。”
见初云直接下了逐客令，玉罗公子与兰月公子没事人一般捧起茶碗等仆从续水，自然是没把自己放在这‘妖族的各位’中了。
月氏一族月影长老朗笑一声：“不愧是初云，老朽来替缘儿传个话：‘当年的约定依然有效，静候佳人应约！’”言毕，飘然而去。
初云笑容灿烂，看向零道：“你月缘叔叔这个人呀，真真是面皮厚的紧呢！”零抿唇一笑。
余下其他人的目光就落在妖狼族长老擎风的面上了，擎风起身，并不执礼，只瞟了玉罗公子一眼，道：“按照我族族长的继承规矩，我族前族长惊雷为万狐宫孟云所杀，如今孟云宫主已逝，为了顺利选立新的族长，还请妖后告知在下，您的杀母仇人是哪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