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天气正好,阳光倾斜,峡谷两边的林子染上了红黄两色。海德堡的秋天有一种优雅的丰腴。
和曼吉相遇是在课上,班上就我们两来自中国,是女生,学习同样的专业。我和她不由自主的靠近。喜欢她穿红色长裙,散着长发,穿一双绣花鞋,走过海德堡老城磕磕绊绊的石板老路;羡慕着她能够在课上,哪怕语言不够流畅,但是依旧和老师讨论着叔本华,洛克,斯宾罗莎,自由地表达自己的观点,侃侃而谈;同样,也和她一起经历着孤单,和年轻人独有的困惑,矛盾。
我们曾经一起爬上过她宿舍后面的山。那是一个冬天,落下小小的雪花落在枝桠上,绿色的树叶,红色的树叶,黄色的树叶夹杂其间,俊俏妩媚。坐在长椅上,不远处会有几只蹦跳而过的小鹿。我们穿过树林,走过疏阔的田野,路过沧桑的断壁残垣,在战死的士兵墓前静默。在这条路上人迹不多,那些沉寂的墓碑前悬挂的小朵鲜花和略微清扫的痕迹,昭示着在我们之前有人来过,而此刻,只有我和她。
春日的海德堡,宛如从茧中蜕变而来的花蝴蝶,阳光毫无顾忌地给予,处处色彩斑斓,生命如同水蒸气一样,不断地蒸腾,勃发。储存了一个冬天的暗淡慢慢地退居,满身都感觉着一种宜人的喜悦。我和曼吉一起起了美因茨,一个生活悠闲,食物好吃,能够处处见到长得漂亮的人的城市。美因河流过美因茨,上面架过一座大桥,每次路过那里,都能遇见一个个金发,纤细合体的女孩子背靠栏杆在桥上拍照。夜晚河滩上会有露天酒吧,可以喝酒,可以跳舞,没有经过严格训练而显得有些僵硬,但是却又有着笨拙的可爱。我和曼吉一起喝酒,一起看着别人跳舞,轻轻晃动,在大桥上借着微醺的醉意而肆无忌惮地大笑。看过教堂的琉璃窗,观摩过那一幅幅油画,悠闲地在市场上买一袋子新鲜的杏一边走,一边吃。在教堂的钟声笼罩中吃过一份晚餐,在闪烁的星子下,和她一起坐车回程。
初夏的海德堡,温度渐渐回升,可是夜间依旧凉意深深,古旧的城堡有的地方长着绿色的草,我和曼吉会购买学生票,去看在城堡举办的莎士比亚的音乐剧。舞台很小,观众席围绕着舞台,我们坐在了距离舞台最近的地方,表演者们穿着也很简单,古老的衣服,蓬蓬袖,紧身裤,白色的纱裙…不过看得出来,那些衣服已经历经了不少的演出。舞台甚至没有背景,五个表演者在简陋的台上唱歌,表演,肢体灵活,歌声动人,而当两个男表演家矜持地拿着酒杯,踏上桌椅,桌子上摆着沾着墨水的羽毛笔,唱着祝酒词,轻易地跳上城堡的城墙,背后是深绿色的群山环绕,那一刻落日的余晖笼罩着一切生命,红色的玫瑰花在空气中打着旋,绿的,红的,呼吸,歌声,一切都一切好似都被渲染上了一种魔力,感觉自己好像伸出了手与古老的过去相握。由于当时语言不够好,哪怕度过莎士比亚的戏剧,但是还是不太听得懂表演者们讲的是什么,结束之后,笑着和曼吉讨论时,才知道,大概是几部剧串接在一起《温莎的风流娘们》《罗密欧与朱丽叶》等等。后来,我们一起听过音乐会,舞台剧,中间会出现一些问题,但是都被我们一起解决,在交谈中不断地发现彼此的默契。
我们会对神秘的,古老的东西感兴趣——星宿,瑜伽,塔罗牌…
我们会一起去参观教堂,尤其记得在美因茨大教堂,那独特的穹顶设计,两道光束会从穹顶射入教堂,映照着厚重的地面,那时是白天,可是可以想象,在夜晚,万籁俱寂,周围漆黑,可是神圣温柔的月光却能穿过厚重的壁垒,照进教堂,这种神秘的美丽令我不由地赞叹这座教堂设计的独特美感。
我们会一起做饭,也会出去吃,拿着学期票去另外的小城闲逛,拿着冰淇淋,边走边讨论美国的冰淇淋好吃还是德国的好吃,坐在街边小店,点一份披萨或者意面,虽然经常会吐槽德国的饮食习惯,但是当新鲜蔬菜和搭配合度的口味落入口中时,每一个张开的毛孔都透露着“我感觉到了一种由身到心的愉悦”,然后,在街边传来的小提琴声中,和曼吉讨论着,这样的苦味是由什么香料,什么蔬菜做成的。
和曼吉,和她在一起的经历,如同是一朵鲜红的玫瑰花,绽放在略显苍白的学习生活中。不是多么的刺激,没有那么“图穷匕首见”,仅仅是一点一滴地温润着年轻的岁月,不断汇聚成一片片花花绿绿的记忆。急功近利有时候不避免,毕竟是人的天性,但是友谊,艺术,爱情…这些人最本质情感的积淀,才使得人有着“但行好事,莫问前程”的勇气,而不再是渴求着“南柯一梦”,过于“形而上学”地看待这一辈子。
海德堡是一座老城,人群来来往往,有人来了又走了;有的人生于此,长于此,长眠于此;时间见证了一切,而我们,如同小小的石子,投入海中,虽然没有涟漪掀起,但是它依旧更古不化地沉在海底,就在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