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一种颜色可以概括一个人的童年,那我的童年一定是绿色,和竹叶那般的青翠欲滴;如果说一个人的童年是有界线的,那我童年就是那只有二百平米的园子,像一个盘子对于蚂蚁来说那样的无边无际。几米曾说:“如果你喜欢,欢迎你久留,我将不再回头”。
那是一圈翠竹围起来的园子,竹子不高,1至2米不等,竹竿细而光滑,每节具多枝,从根部向上呈散生状,一簇一簇的。它有自己的名字――箭竹,亦称滑竹。以前从未认真去区分竹子的品种,时至今日,我看着已经夷为平地盖起新楼的园子一角还有着一簇一米高的竹子,瞬间已经过去了十年的记忆第一次在脑海里晕开,从园子最后的模样一直延伸到十六年前初见它的样子。尽管现在看来这片土地只有二百平米左右,但对于小时候的我而言,那是一个六年的童年时光也无法用脚步去丈量完整的园子;对于现在的我而言,那是一个无论怎么努力探寻记忆也无法补全的园子。
园子里有数十棵高大的板栗树、松树和柏树,地面露着一些苍劲有力的根茎,树干粗壮,繁茂的枝叶罩住了园子上方的整片天空,留下斑斓的阳光碎影。园子的各处星零的种着很多油茶树,长满了鸢尾与各种不知名的小植物。园子被打理得很好,不曾有杂草丛生的闭塞。
园子的主人是一位婆婆,她有一个憨厚老实的儿子,和一个不会说话却很能干的儿媳。他们住在园子外的一旁,而我家就在穿过园子的另一旁。
我六岁搬来我们村子,我们村是一个只有十几户住户的移民村,坐落于城郊马路旁的小山丘上,而这个园子正好将我们村与山丘下的本地人村落隔开,两个村落构成了一个以马路为直径的半圆,在这个半圆的中间隔着一个无法互通的园子。虽说人们由不同的出发点而有意无意的维持着这种不来往,但终究在一个半圆上,最终还是有了点头之交的来往。家禽和孩子是最难圈住腿的,大人们一来二去的往园子里寻家禽寻孩子,这样便很快的与园子的主人熟识。那时同村的孩子们和我的年龄都差距不大,园子是我们上学抄近路的秘密通道和放学后嬉戏的圣地,不知什么时候起,园子两端都开了一口,方便了大家行路。
这个园子是陪着我们那一代人成长的见证着,它承载着我们的欢声笑语,给我们带来了最为独特的四季,像梭罗的瓦尔登湖畔、顾城的激流岛那样无可替代。
春天,我们在园子里竞相寻找茶耳与茶匏,这是一种油茶树叶子和果实的一种变异,可食用,味微甜,爽口,松脆,是可遇不可求的美味,听说像四叶草的传说一样代表幸福的眷顾。
夏天,我们在园子里扑蝉、拾蝉蜕去换钱。在大人们午睡的时候偷偷来看觅食的松鼠。用竹子做竹管枪进行射击大作战,在竹丛里抓竹象与天牛看它们比武打斗,饿了便把竹象烤来吃,听说味道很好,但我也只敢闻闻那诱人的烤肉味。更大胆些男孩会爬上婆婆家的围墙,去摘熟透的枇杷,抑或偷折肉桂树的枝叶。那个时候特别喜欢嚼肉桂的树皮、枝与叶,汲取那一点点味辛却上瘾般迷恋的口感,记得后来婆婆的儿子把围墙砌高了,我们无法采摘,便拉上小伙伴鼓起勇气去敲婆婆家的门,那次我们编了很多理由,说了不少哄人的话,最终得到一大把的枇杷和肉桂枝,也得到了婆婆家人的招待。以前无论是在路上经过看到他们一家三口,还是看到在园子里给树木施肥的他们,我们都不曾见他们笑过,一直是一副正经的脸,没有多余的话,只是点头问候。
我最喜爱的,是秋天的园子,有我最爱的板栗。每每放学,我都抢在其他小伙伴的前面跑园子开始认真的搜寻散落在园子各处的角落。时而我会一下接一下的十指相合闭眼许愿,希望能赶快找到下一粒板栗,直到校服口袋装满才肯回家,一周下来集满一抽屉母亲便会给我煮。如今再问起母亲这档子事儿,她说已全无印象了,现在回想起来,我依然有着当初捡板栗时的喜悦清晰的荡在心头。
冬天,我们背着个小竹篓,手拿把耙子,去耙园子里基落的松针,捡拾松果,不小心还会在铺满松针的地上滑倒,却也觉得起起落落十分有趣。我一直觉得它们燃烧的味道特别好闻。如今,灶台非逢年过节不再生火,生火也不再用松针。
我们和园子里的一切一同慢慢长大,我们的身影渐渐淡出园子,我们各奔东西,各忙其事,我们不再与园子度过春夏秋冬,我甚至忘了自己最后一次去园子的时间,忘了自己是否曾和园子道别,我忘了它恢复最初空寂时的样子,忘了它是何时消逝在这个世界上,忘了那位我后来再没见过的严厉却很善良的婆婆,那位总是训斥我们爬树、翻围墙偷摘她家枇杷、用石子砸她的窗户、在她午睡时大闹园子、偷捡园子里的板栗……但她从未和我们的父母告知的婆婆,那位训斥声尤为贯耳尤为慑人的婆婆。
还好,时光在剥夺一切的同时,赋予了我们重拾的机会,还能让我们跨越时间与空间的局限,去感知那时的温度,感谢记忆的回溯,感谢这珍贵的重拾。谨以此,纪念重拾的温度,纪念迷失的乐园,在你不再回头的日子里,将你久留在我的回忆里。
愿那簇竹子能和以前园子外围的竹子一样,一直那么翠绿,或许,某个孩子还会去那光滑的竹竿上捕捉竹象,用那厚实的竹节制作竹管枪,留下属于他的童年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