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3-12-08

有哪些意难平的be短文?

《此去,岁岁年年》

“温岁,再定个目标,好不好?比如二十四岁,嫁给我。”

少年的目光如梭,如凉秋的风,似寒冬的云。


寒冬的第一场雪来得总是急促。

正值风华正茂的年轻人把初雪当节日过。近几年韩剧在国内越发的火,每年冬天的初雪,就成了制造浪漫的日子。借着势头,又成了情人节。

“文科二十块,理科三十块,英语五十块。”放学后,一堆人围在少女的课桌前,抱着老师发的卷子往上凑。

“怎么英语这么贵?”有男生不满。

被围着的温岁正经解释,“英语作业最多啊。”“都是同学,你这可就有点坑啊。”

“小本生意,不打折扣。”温岁义正词严。

教室里一阵乱、有财大气粗者纷纷举着卷子和钱整齐交上,看在人眼里尽是滑稽。

隔壁班的贺年从这路过,听朋友小声耳语,“哎,就那个温岁。给钱什么都做的。"

“任何事?"

“啧,别想歪了啊。"

贺年白他一眼,“想歪的是你吧?"

贺年与温岁之间,本没过多交集。如果说温岁是整个二中最缺钱的,那贺年就是那个钱最多的。

晚上的补习课,贺年壮着胆子翘了。

寒冬,路面积雪一层。初雪的日子广场上人汇集得多,多是些情侣恋人。贺年从广场前路过,看到个扎着马尾辫,提着塑料袋弯腰捡饮料瓶的身影。

那背影小小的,镶嵌在路灯下,同样的校服,显眼的马尾辫。贺年没片刻迟疑,就认出那是隔壁班一直缺钱的温岁。

少女背上红色的书包鼓起一块,塞了不知多少别人的卷子,脚步一停一顿,一双眼睛滴溜转着,注视着人们手中握着的水瓶。

“什么啊,捡破烂的。”有人厌恶地看向她,不耐烦地把未喝完的饮料砸在她脚下,迅速远离。

少女也不恼,蹲下身,捡起脚下的瓶子,将饮料倒进草坪里。空着的瓶子往袋里一塞。

就这么看来,她真的是好缺钱啊!

少年迟迟未走,望着广场上与他人格格不入的背影,一阵失神。良久,他动身过去,手中攥紧了一百元的人民币,往坐在花坛前等待人们扔瓶子的少女面前一亮。

对方一愣,抬头望他。

“一班的贺年吗?”温岁的声音不温不火。富裕家庭的小少爷。德智体美样样精的贺年啊。

“嗯。”贺年点头。伸着的手迟迟未收回。少女望见他手中红通通的一百块钱,幽幽然,“你是在可怜我吗?”

贺年正欲开口解释,手腕就被少女握住,钱一抽、被对方据为己有。

“我接受你的可怜。"

贺年哭笑不得,紧挨着她坐在花坛前。

“一百块钱,跟我聊会天?”

“十分钟、我的时间很宝贵。”

呵,真是个冷漠的少女。

“你为什么这么缺钱?"

少女侧头,警告:“拿你的钱,聊你。”

“我给你的钱,聊你不行吗?"

"聊我加钱。”

贺年尴尬地摸摸鼻子,“跟你有所不同的是,我家是富有的。但因此,我作为独生子,压力就无限大。我从小就没有过自己的时间,每天都要活在父母的规划里。在规定的时间里学习舞蹈、钢琴、小提琴、画画、书法,以及不适合年龄段的社交和各种礼仪。"

少年说话时,少女就伸着手,一遍一遍抹平一百块钱的褶皱。

“才上高一,我就得尽快学习高二、高三的课程,我不能被别人落下,还必须走在所有人前头。

少年说完后,身边的人迟迟未开过口。

两个人沉默着,坐在这场初雪里,望着一个个的人从这路过。人生在世,谁还没有点压力啊。

温岁起身,提起身边的袋子,迈步离开,“十分钟到了。”

路灯随着少女的步伐跳闪了一下,少年愣愣地望着那个背影,叹气,摇头。

温岁这人没有朋友,到哪儿都孤身一人。

在身处没有同伴就会被人非议诋毁的年代,温岁是个异类。起初贺年觉得,是大家不靠近她。接触后才知,这人不常笑,每天一副冷漠挂在脸上,叫人想靠近都难。

周五下午,所有人沉寂在即将到来的周末里。唯有贺年,小心翼翼等在校门口,准备拦截路过的温岁。

“这是五百块钱。”

温岁愣愣地接过他手中的钱,细细点了点,眼皮微抬,“再聊五十分钟的?"

贺年无奈笑,“我需要你的帮助。"少女攥着钱犹豫再三。

“放心,不违背伦理道德,不触犯法律条例。”

温岁抬眼看他,显然没在担心他口中所说的,只问,"危险吗?"

“应该没什么大问题。”贺年笑,“听说过狸猫换太子吗?"

周五晚上该练钢琴了。

贺年有事要出去,找了温岁来假扮自己。少女套上他的休闲服戴上假发,不仔细看,还真有那么个男孩样子。

趁着天黑爬的窗户,贺年一进房就打开了MP3,塞在谱台后面藏好,开始教她假模假样弹琴。每个音符都是从脚下蹦出来的,贺年嘱咐她什么,她通通点头应下。

"少说话,别出去,我妈偶尔会往门缝里看一眼,你别动,专心演自己的,她不会多待。"

温岁只点头,一双手抚在琴键上,像初见世面的孩童。

有钱人家的住处环境就是好,从窗户往外望,路灯下的硕硕白雪是明亮的。少年的房间陈列简单,家庭使然,书架上陈列着满满当当的书籍名著。右侧的一面墙顺着摆一溜的乐器:小提琴、架子鼓、吉他。绕个圈,就到了这架纯白的钢琴上。

这东西温岁只趴在橱窗见过,弹钢琴这么高尚优雅的行为,对温岁来说,也是头一回。

钢琴练习要在十点结束,十点到十点半这半小时,是贺年的阅读时间。

要到约定好的时间了,贺年却迟迟未出现。

温岁着急打开窗户,望尽头的路口。少年奔跑着的身影从拐角出现,几乎是飞驰而来。顺着窗前的树,少年爬得有些笨拙,比不得动作流畅的温岁。他进房时摔了一下,磕在地板上,发出“砰”一声响。

指针指到十时,贺妈妈准时来抢敲门。

门把转动,贺年迅速起身,抓住温岁的肩膀就往床下塞。

“怎么了?”贺妈妈进门询问。

“坐久了,腿麻,摔了一跤。”贺年笑着揉揉腿。

“看书吧,到点了。”

“好。”贺年从书架拿书,坐在书桌前看。贺妈妈没离开,拿了本书,跟着一起看。这一坐就是半小时,温岁藏在床下,竟睡着了。

贺年趴在地上喊了她好几声,她才揉眼从床下钻出来。

少女这副半梦半醒的模样有些许柔美,将寒冬的空气衬得都是冒泡的粉红色。贺年见了有片刻的愣,上挑着唇伸手欲要扶起她。却被对方接下来没心没肺满心思扑在钱上的举动逗得笑了。

温岁眼神朦胧,打着哈欠呆呆伸手:“加钱。”

有了第一次之后,贺年找温岁的次数越发的多。因为有这层关系在,贺年成了二中唯一亲近了温岁的人。

期末前,温岁一边兼顾着许多人的作业,一边与贺年私下偷天换月上演着狸猫换太子戏码。令人吃惊的是,她的期末考试绩依旧名列前茅,算不上数一数二,但永远跌不出年级前十。

一起放学的路上,贺年私下问她,“你每天这么忙,是怎么保持学习成绩的?"

温岁的校服总是鼓鼓的,里面套着厚厚的保暖衣,马尾辫一甩一甩。

“上课听讲就好了。”温岁伸着手,哈一口气,弯腰去捡路边的一个塑料瓶。

贺年紧跟她身后,每见少女弯一下腰,心就一阵侧隐,“你从我这赚这么多,不要再捡垃圾了。"

温岁的身子一弯一直,“没有人会嫌钱多的。”

贺年想问,你到底为什么这么缺钱,但终究还是不忍。将疑惑憋在了肚里。人穷还能为了什么啊,生来都是命。

一整个寒假,温岁都在赶作业,自己的,别人的。晚上爬树跳进贺年窗户的次数也不算多,只在对方有重要的事情时才去。

温岁从不多过问他出去做什么,直到有次贺年带着伤回来,连裤子都是破了洞的。

“你都不问问我为什么会受伤吗?”

帮贺年擦了药,温岁起身,“给钱吗?”

“喂,你这人……"

“擦药钱。”

“那是我的药。”

“可用的是我的手。”

贺年被噎得半天没说出一句话行吧,妥协了。

爬窗户上树离开时,温岁意外地回头多说了一句,“你在做的事情危险吗?"

少年意味深长地笑,“你不是不想知道吗?"

原以为会把少女噎一下的,谁曾想对方立刻转身离开,"那就不问了。”

贺年一愣,抓着窗户的手一松,望着那个落地的背影小声嘀咕。"你再问一遍,我就说了啊。”

窗边还有少女抓过的余温,碰到时叫人心里忍不住摇晃。贺年从未觉得冬天还可以这样暖,少女的背,似亮在朝阳下,终日向明。

终究还是没瞒住,开学后的第一周,温岁就被贺家逮住了战火一下子就点燃了。贺妈妈将事情闹到学校,叫温岁在全校师生面前火了一次。

贺妈妈真的是怒了,站在办公室里,嚷着要跟温岁的家长谈谈。贺年无奈地跟在身后,一遍遍劝阻。"妈,全是我的错,别再闹了。”

"你有错,她也错!"贺妈妈怒目,“我今天非得好好问问她家大人怎么管的孩子。"

副校长亲自出面,在办公室为贺妈妈倒水,把温岁和贺年赶出去罚站,耐心和贺妈妈谈话,生怕事情闹大了,对孩子影响不好。

温岁站直了身子倚在墙面上,表情依旧没多大的起伏,好像事不关已。

“温岁,对不起。"少年用余光看她,发觉她一如既往的淡定自如,更加自责。“你家长知道的话,会不会……”

“没事。”温岁打断他,“放心好了,我妈妈不会管我的。”我妈妈不会管我的。

这话脱口而出,语气平平,像在念一句台词。

少年的心突一紧。明显痛了一下。在心中演练了多遍,贺年企图开口安慰,却被少女抢先一步说话。

“事情结束后,可以加钱吗?”温岁转头望他,“这事情挺麻烦的,耽误我时间。"

贺年愣愣地望她,一颗心随着少女张张合合的口型四下跳动着“好。”你缺的,我有,就给你。

学校对温岁的家庭状况有大致了解:年幼丧父,母亲改嫁后,就将她安顿在这座小城,每月寄来少得可怜的生活费,偶尔还会落下那么几次。

温岁从不向旁人提及这些,只一味地赚钱,除了上学时间,都在赚钱。

贺妈妈在听了副校长谈论起这个姑娘的身世之后,脾气就软了下来,倒是不再追究了,回家后,就给贺年禁了足。

每天上下学都派专门的司机接送,为防止对方逃跑,还专门为其找了保镖。晚上的时候,每隔十分钟,就要进房检查一遍他的学习进度。

好长一段时间,贺年与温岁失去交流,就算是在学校,碍于影响,他们也很少会说话。

但温岁赚钱的法子总在增加,许多同学找她,事情大到周末看家,小到代写书信。起初温岁并没有多想,后来从贺年朋友的口中了解到,他们其实都是受贺年所托而来。温岁这才注意到,来光顾她的,果真多是贺年班里的同学。

“他很关心你哎,可不只是利用你这么简单,你别把他想得那么没良心。”男生说, “不过他也够傻的,给我们钱,叫我们编理 由找你干活,还不让说他关心你。”

“你为什么告诉我?”

“我觉得他喜欢你。”男生笑,“朋友嘛,该出手时就出手,做个好助攻。"

“可他怎么都不跟我说话?”温岁问。

“不敢吧,他妈超凶的,要是再看到你们有来往,又得闹了。”

那天,温岁没有去捡瓶子,没有为任何人做一份作业。愣愣地在初雪时第一次接触贺年的花坛前坐了许久。

她常被人说是凉薄,像是没有心。或许是经历作祟,她从不费力去笑。她觉得凉薄的并不是自己,而是世界。

可贺年真是个异类,他竟让别人拿着他的钱来变着法子给一个与他交易、没有情面、并不友好,只一味盯着他口袋的人。

温岁自己都承认,过去与他的每一次交易,她都私心地狮子大开口,端杯水倒个茶,她都会要求加钱。

贺年是第一个,乐呵呵地把口袋掏光,把钱递到她手里的人。

想到这里,温岁竟笑了。他是个傻子吧?

入春的天气还在凉,冒芽的树透着清脆的香。

温岁趁夜来找贺年,小兔似的,利索地爬上那棵一年四季都在的杨树。她小心翼翼伸着手,敲敲紧闭的窗户。

少年打开窗户时一双眼忽而明亮,声音里藏着喜悦,掩盖不住的情义流淌,“温岁,你怎么来了?”

“聊天。”温岁找了个舒适的位置,扶着树杈坐好。一说聊天,贺年秒懂,回过头朝抽屉里翻钱。“今天我生日,免费。”

“生日?”少年一愣,结结巴巴,“生……生日快乐。

温岁笑,“你最近好吗?”

少年诚实,“不是很好。”

“有反抗吗?"

“在反抗。”

"成效呢?”

"还未见。"

温岁点点头,沉默了一会。

“反抗成功还有机会跟我做交易吗?"

少年一愣、“扑哧”笑出了声。

身后的门前忽然响起脚步声,贺妈妈定期来查看学习进度了。温岁一慌,双手用力抓住树干就要往下爬。

“等等。”贺年慌乱地从抽屉里拿钱,“去买个生日蛋糕。”

温岁抓着树干回头,望着少年手中的钱却没有伸手,“我不过生日,骗你的。”

门要开了。少女迅速地爬树下去,走时慌乱,在半路里踩空,结结实实摔在了楼下的绿化丛里。

贺年看得心里一揪,钱攥在手里。

贺妈妈掩门离开后,他再开窗去看,少女拖着受伤的腿,早已一瘸一拐地消失在路口的尽头。

足足一个月,贺年未吃过一口东西。贺妈妈同班主任谈话,得到的也是班主任劝说,给孩子自由。

这场无言的反抗过程漫长,温岁常偷偷爬树,带超市三块钱包的饼干给贺年。

“钱算在你头上。”温岁每回都得加这么一句。

反抗成功是在立夏当天,课间的早操,贺年晕倒在全校师生面前。每天都有温岁的接济,他理应不会倒下。

温岁也是之后才知道,那是贺年装的。

“总得逼真一点,我前一天还专门吃了泻药。”放学的路上,贺年满脸的骄傲。

“以后就自由了吗?”

“算是吧。”贺年笑,“至少放学后,不用着急回家学习了。”

“那钱能结一下吗?”

“什么钱?”

“饼干线、陪聊钱,以及你假装晕倒,我得保守秘密的钱。”

“你都在计算的吗?"

“嗯。”温岁笑着点头,“腿伤可是害的我花了不少钱呢。”

“你这人掉钱眼里了吧。”

温岁认真点头,“没错。”

从高一到高三,贺年成了温岁唯一的朋友。大家眼中不会笑的异类,只有跟贺年在一起时,才终于有了情绪的流露。

高考结束后,贺年骑摩托车来找温岁。一条狭窄的老街、路面坑坑洼洼。路过时颠簸。贺年第一次来温岁家,按照之前她所说的路线,找了近二十分钟。

家境优渥的少爷也是头一次见到这样的家小小的窗户、生锈的门把,打开门,是墙皮脱落的墙面。

温岁从门后露出一个头,瞥见少年身后炫酷的摩托车,吃惊,“太酷了吧。”她掩门出来,绕在摩托车前拍打几下,“样子好奇怪,比电视上的酷多了。”

贺年骄傲,“那是,也不看看是谁组装的。”

“你自己组装的吗?可以啊。”

贺年也不跟她多说,手中多余的头盔往她脑袋上一扣,“走。带你去兜风。”

从破旧的老街道到繁华的市中心,温岁像一只鸟,偎在贺年身后,环抱着对方的腰。阵阵清风从头盔两侧过,像眷顾了生灵的神,带着亲昵。

这个月温岁又收到了钱,不多不少的生活费,却没提一句要让她读大学。

“高一那年,你在我家假扮我的时候,我出去,就是在跟人学组装。”

车停在人工湖前,伴着夏夜的暖风,少年开始向温岁说自己的事情。

“我学了那么多东西,音乐、舞蹈、绘画样样都懂得一二,但唯独喜欢这个。”贺年轻笑着,“或许是男孩的天性吧,想做最酷的那个人。"

热暖的风、清净的夜,反衬着月光的湖水,和身后零零散散的路人。

场景作祟,贺年紧张地咳,余光轻轻瞥见坐在身侧的椅子上的温岁,鼓足了勇气,正欲开口表白。

“你没给钱呢,就这样聊了,真的好吗?"温岁几乎脱口而出。

“温岁!"

“怎么了?”

“你这人开口闭口就是钱,都是朋友,能走走心聊聊梦想谈谈人生吗?"

“梦想啊……”温岁认真沉思,“我有一个小目标,算不算梦想?"

“你要先挣上一个亿?"贺年起大拇指,“怪不得这么拼呢。”

“不是。”温岁认真,"我打算在二十二岁之前,去北极看次极光。”

“为什么是二十二岁?"

“因为二十二岁的我应该很美。”

贺年疑感,“什么?”

温岁侧头看他,露出个微笑,“女孩的心思你不懂。”

贺年白了她一眼,“那为什么非得是极光?”

温岁望着湖面汗默了良久,“人嘛,冗长无味的一生中总得有点小色彩啊。极光绚烂,色彩丰富,要是真能看一次,此生无憾了。”

少女说这话时有些认真,贺年望着出了一阵神。

贺年的成绩下来那天,温岁正在打工。整洁的服务员装扮,站在饭馆门前,低头弯腰喊一句“欢迎光临”。

“温岁、过了过了。我分数线过了!”不在乎旁人的目光,贺年站在一旁、一边柠开一瓶冰水递给她,一边问,“你的呢?”

温岁没接水。低头向客人问好,起身时才说,“没看呢。”

"怎么不看。"

"不打算上大学。”有客人离开,再低头。

"为什么?"

“耽误我赚钱。"

贺年一愣,一把拽住她的胳膊,不许她再把头低下去,“你人生里只有那场极光吗?"

温岁擦擦额头的汗,“是的。只有那场极光。”她没有笑,像初识那晚的雪。

“温岁,”少年站在台阶上愣愣地望着她,“你凉得叫人无法靠近。"

“对不起。”她认真道歉,“是我的错。”

哪里是她的错啊,贺年心里一揪,是他的错,明明是他的错。他竟然,没有让她感觉到温暖吗?

整个夏天温岁都没再见过贺年。

她每天忙碌于打工,替低年级的学弟、学妹补习功课。生活的每一天都回归到了不认识贺年的时候。

每天,钱钱钱。

没有钱,再简单的梦想都实现不了。

临近9月,新生们面临开学。贺年骑摩托来找她时,是个晚上。来时怀里抱个大大的箱子,一进门就开始自顾自地倒腾。

“你怎么来了?"

少年不动声色,将箱子往摊着纸张的木桌上一放。打开,是一个似桌大的环形物品。周身布满了五颜六色的LED灯,不知何物。

少年在墙面挂好放映布,摸索到电源,把电灯一关。

"你干嘛?”黑咕隆咚,温岁心里一怔。

少年借着月光拉住她的手,拽着在桌前坐下来。

“贺年,你到底要干吗?”

“嘘,见证奇迹的时刻。”

电源一开,桌上的环形不明物开始转动,LED灯发亮,灯光打在面前墙面的放映布上,微微转动,绚丽的。

“温岁,你瞧,是极光。”

微弱的灯光下,少年的脸就在眼前。他花了几个月的时间,为她造了一个极光。

LED在眼前旋转,照在脸颊上,显得极光假,却显得心很真。良久之后,贺年没见温岁做声闻声转头看时,才知对方是哭了。温岁很少笑,哭就更别说了。可现在的温岁像个孩子,急需拥抱的孩子。

“你别哭啊。”

“这个极光太不专业了。”少女擦着泪,又笑了。

“我尽力了,挺酷的了吧?”

温岁很早就被人说是凉薄,没有心,谁都不亲近。她从没觉得这评价不好,因而不在意。可那天贺年说她凉时,她第一次感觉到伤心,觉得凉薄不是件好事

她没在意过任何人的想法,除了贺年。

“贺年,我是打算二十二岁看完极光就去死的。”

沉重的黑夜里,少年整个人一怔,“别闹。”

“真的,这是我给自己定的目标。二十二岁到来之前,我还得再活上五年。五年呢,时间够长了,要是没有这个目标,我现在都不会活着。”

"你认真的吗?”

“嗯。”

这就是温岁,像她口中绚丽的极光。她独立、自我,拥有自己独到的判断力。可她的梦想,竟是在见过绚烂之后,了结自己。

“为什么?”贺年问她,“为什么要去死?”

“你看过《无人知晓》吗?”温岁解释,“电影讲述了发生在东京的故事,四个小孩被母亲抛弃后独自生活。他们饥饿,恐慌。他们在夹缝中生存,却无人知晓。最小的孩子死在屋里,他们的妈妈都没有回来。"

她说,贺年,最可怕的,是这部电影上刺眼的白字——“根据真实事件改编”。

“我就是被抛弃的孩子,贺年,你觉得我会稀罕她每月寄来的生活费吗?还不如我自己赚的多呢。"

对生活的绝望就是如此。如果不是偶然得见的极光照片,她根本不会选择为任何目标再多活五年

“温岁,再定个目标好不好?"良久,隔着黑夜里厚重的空气。少年沙哑着喉开口。

"……什么目标?"

“比如二十四岁,嫁给我。”墙面的“极光”一闪,映出少年的脸。“再比如二十六岁、生孩子。三十岁、约朋友做做美容,逛街买包、做家长会最漂亮的妈妈。四十岁,跟我去环游世界……”少年的目光如梭,如凉秋的风,似寒冬的云。

遇见贺年之前、温岁没想过自己的目标还能定这么多个。“听起来……还挺值得期待的。”

几乎每个假期,贺年总要消失一阵才行。

十指不沾阳春水的贺家宝贝,竟穿着皱巴巴的服务生衣服,陪着个只有高中学历的姑娘替人端盘子。

贺家得知这件事之后,强行把贺年押回了家。

接下来的,就是贺家用到烂的禁足,把贺年关在屋里,不肯放人。贺家门前的那棵杨树被砍了,只剩整齐排列的绿化,孤零零挺着。

越过这个强冬,他们就二十二岁了,贺年面临毕业,温岁看极光的日子近在眼前。

贺年坚持着,与贺家对抗着。直到贺妈妈来告诉他,说温岁拿了她的钱,准备离开了,“那孩子眼里,钱比你重要,你们不是一路人,她走了,你就死了这条心吧。"

这话是贺妈妈说谎骗贺年的,企图让他死心,却不知因为这个谎言,激起了自己儿子的斗志。

又是一年寒冬的初雪,他跳窗离开,顺着床单系成的绳,落在那年那棵老杨树遗失后的木桩上。

他骑摩托车走,不管不顾地绕过一条又一条的街。

贺妈妈就开车追在后头,试图将自己鬼迷心窍的儿子从那个女孩身上拉回来。

那晚的温岁坐在家里看贺年做的人工极光,偎在沙发上,就着黑夜。她也信贺年会来找她,每个年龄段的小目标,他们都要一起完成。

然而,少年的摩托车疾驰过寒冬积雪的路面,快得像一场疾驰而过的梦。

他在拐弯时,甩在了路过的出租车上,身后紧随的汽车闪着一阵阵的光。摩托车冲进最近的店面里,砸碎了一整块的玻璃。

“贺年!”贺妈妈趴在地面上,声嘶力竭。

指针滴答滴答。温岁在“极光”下睡着了,LED灯老了,连光都亮得力不从心了。

“贺年来了,得让他修修才行。”关上“极光”电源,她在黑夜里,沉沉睡去。

人这一生一定得见一次极光才行,温岁一直这样觉得。二十二岁这年,梦想终于实现了。

她随大部队来到极寒的北极,裹着厚厚的棉衣,站在冰川这头看了一次极光。

绚丽的极光盘旋扭聚在天空高处,曲曲弯弯的曲线像是即将要塌陷的云,好似下一秒就会倾斜着撒下人间。

这跟贺年做的极光大相庭径,但总比不上那年的LED灯美。四周有情侣,彼此相拥,拍照留念。

有小孩兴奋抬头,指着天边,“看,是极光啊。"

温岁跟着他笑,多久没笑得这么甜,她对着空气嗫喃,声音里夹杂着悲切,“贺年,你看,是极光啊。”

北极的冰面,冒寒气的水从夹缝里渗出来。二十二岁,如果贺年还在,此刻应在她身边。

水面传来扑通一声响,温岁入了北极的水。溅出的水花蹭在人脸上,冰凉。人群里乱了阵脚,纷纷慌张地伸手去捞。

有小孩喊“姐姐、姐姐,那水凉啊。”

二十二岁,她终于见到了极光。不似那年贺年给她的极光美。

“温岁,你瞧,是极光。”少年的目光如梭,如凉秋的风,似寒冬的云。

                                                                                                                        -----那些意难平的be短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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