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远远的街灯明了,
好像闪着无数的明星,
天上的明星现了,
好像点着无数的街灯。
我记得星星是很美的,夏夜,我和妈妈坐在平房顶的凉席上,我数着星星,她哼着歌。又是一天夜晚,哭喊声,尖叫声中,我被吵醒,光着脚丫,我跑出去拉住妈妈的衣角,我将最喜爱的玻璃星星灯往她怀里塞。后来,灯碎了,妈妈走了,连同天上的星星都坠落一地,清脆的响声中,我感到脸颊一片冰凉。
师傅总是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他手负身后语重心长,"虽然这就是个营生,可你得用心去做,每一件瓷都有哪独特的光,你得去发现,去让它闪烁。""好好好,知道了,爷爷。"每到这时,我都赶紧搪塞过去,什么光呀闪呀的,趁师傅不注意,我一溜烟就跑去河里逮鱼了。
(二)
我想那缥缈的空中,
定然有美丽的街市,
街市上陈列的一些物品,
定然是世上没有的珍奇。
"对不起,小乖,妈妈真想带你一起走,可是妈妈做不到。你的星星灯,我一定想办法还你一个更好的。小乖,你永远在我心里。"老师将一封信递给我,我趴在课桌上抹了一下午的眼泪,妈妈,你怎么能这样?你怎么能离开我?我不要星星灯,我只要你在我身边。
"都交出来,这可是司府的指令,天天卖瓷,顿顿吃肉,让你交点税,就装模作样说没钱了?哼,这好办。来人,把他带走,北边的长城可缺苦力呢。"锅碗滚落在地,税吏踹开房门,混乱中,我渐渐听不见我嘶吼的声音,渐渐看不到爷爷的身影,泪水淹没了一切。迷茫混沌中,耳边只一遍遍的回响着爷爷的低语,"乖徒弟,你很有天赋,以后你就喊我爷爷吧""乖孙,炕底下藏着一副最好的模子,你用它烧出最美的瓷,爷爷就回来了,别怕,别怕。"
(三)
你看那浅浅的天河,
定然不甚宽广,
隔河的牛郎织女,
定能够骑着牛儿来往。
好久好久,妈妈再没给我写过信,我知道拿起笔她就会哭,我不想让她哭,可我们真的很久没见面,久到我以为我忘记了泪水,忘记了星星灯,甚至忘记了伤痛。可直到那一天,我不敢相信我的眼睛。放学时,老师拉着我的手到了办公室,木盒里,竟是一个星星样子的白罐子"这白瓷器是你妈妈让我给你的。"老师摸摸我的头,"妈妈在哪儿?"我紧紧盯住老师的眼睛,老师低下头好似叹气却又浅浅一笑,"放心吧,妈妈永远在你身边。"
一片沉寂,我只听得见自己的脚步。我取出了炕下的一个木盒。我不敢相信我的眼睛,爷爷,你骗了我。盒子中只有几块破碎的土胚。我不知前路在何方。很久很久,我只是盯着那破碎的土胚模子,一次一次,我尝试拼接它们,一天一天,我琢磨爷爷的意图。那一天,我烧了许多瓷器,一直到天染上了黑色。我拖着疲惫的身子,再不想看这一批无味的瓷具,我颓唐的瘫躺在院子的土地上,一下望见了满天的璀璨,"每一件瓷器都有它独特的光,你得去发现,去让它闪烁。"我知道了,我终于知道了,我找到了那发光的源头,爷爷从没骗我。他用心的传承,我日夜的琢磨,终塑出一个最美的模子,世间大美,唯爱而已。我将那爱揉进高岭的土,辅以天河的泉,千渡云烟后,我塑出了一个星星状的白瓷,无暇的、闪烁的、最美的……
(四)
我想他们此刻,
定然在天街闲游,
不信请看那朵流星,
是他们提着灯笼在走。
我每天都从天上摘下一颗小星星,放入星星瓷罐中。妈妈,你放心,罐子填满了,我就长大了,我就要去找你了。
爷爷,你一定能看见。黑夜降临时,向南抬头的第一颗星,是你送给我的,也是我送给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