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得不说,这本装帧精美、有一定厚度及重量的《宣华录:花蕊夫人宫词中的晚唐五代》,是我近期捧阅的最隆重的一本书。
当我爱不释手、屁颠儿屁颠儿端到我妈面前显摆这本书时,她的一句话给了我致命一击:“你这么没文化,看得懂吗?”
然后,我就郁闷地把它捧回了我的书桌。
诚然,历史向来不是我的兴趣所在,个人气质又与高雅的诗词歌赋不太能沾上边儿,那么,这本书我要怎么读呢?
果断决定,先当小人书看一下画吧。
于是一页一页翻看插图。这真的是一场奇妙之旅。我一边翻页看图,一边不时发出“啊”“哇”“哎呀”“好美啊”等各种语气词。
我妈在另一个屋问:“你看画儿呢吧?”
被戳中痛点的我默然无语,认真翻看完了整本书的插图后,开始翻回去看序、看目录,然后又翻到结尾看附录。期间为它沉甸甸的历史厚重感深感敬畏,因为这本书也真的有点儿沉,而且翻页时涌动的书香也令我迷醉。
了解了《宣华录:花蕊夫人宫词中的晚唐五代》的大概,我得出了几个结论——
1. 才疏学浅的我,可能不太可能一个字一个字在短期内把它全部读完,因为它真的适合放在案头,每天读一段,细细品味、用心琢磨,日积月累,直至有一天把它领悟完,合上最后一页,追忆往昔,慨叹成书的不易。
2. 和我一样平时不怎么关注历史、又没怎么接触过诗词歌赋的人,也不用担心读不完或抵触它,因为它的内容真的很有趣,扩展性强,有关联、有对比,深度和广度都很够,随手翻看一番,就能让你觉得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心生雀跃及成就感。
3.它的插图很棒,欣赏的同时,就跟去参观了一趟博物馆似的,令人叹服。
那么,具体来说,这本书是怎么玩的呢?
首先,你需要了解什么是宫词。简单来说,就是描述宫中事的词。
书中道:五代十国的宫词不少,但西蜀花蕊夫人的词却和其他文臣的有所不同,她以宫廷女性视角书写的宫词,为那个短暂时代留下了别致的篇章。
西蜀花蕊夫人宫词近百首,描写的都是平日生活中的所见所闻,和其他宫词格调不同,人家写的都是宫怨愁情,她写的基本是歌娱欢饮,从细微处观察,写出好玩的事。而且随便什么人都可以被她随手拈来写入她的宫词,因此妙趣横生,形象具体。可以说是花蕊夫人对她生活的皇家园林进行的生活散记,而这座园林,就是宣华苑。
这本《宣华录:花蕊夫人宫词中的晚唐五代》细分为十二卷:宫阙楼台、绣陌交通、良工巧物、花果栽植、宴饮行乐、应时饮馔、四时嘉节、闲情逸趣、骑马射猎、歌台舞榭、谪仙冠裳、宫人日常。全书共98篇。
简单来说,是这么玩的。
翻开一页,显示的先是花蕊夫人的一篇宫词,比如说:“五云楼阁凤城间,花木长新日月闲。三十六宫连内苑,太平天子住崑山。”然后它会根据当时的背景逐句给你翻译这几句的意思。这就够你对照着琢磨、领悟一会儿了。
接着,它会把这首词所描绘的内容,与前蜀历史相对照,以唐、五代各墓葬出土的实物(文物、壁画、砖雕)来配图。
同时,还会将其他前蜀文臣的相关描述的作品与这首词的情境加以补充说明,尽可能从多角度、多方面还原当时的蜀王宫宣华苑生活的原貌。
这样横向一对比着看,每篇内容就相当好玩了。
就拿下面这首为例——
“朱雀门开花未开,毬场空阔浸尘埃。预排白兔兼苍狗,等候君王按鹘来。”
书中道:花蕊夫人宫词里,很少描写宣华苑外的故事,但这首算是例外之一。“花未开”,表示冬已逝去,但春天虽来了,却也还没到开花的时分。此时,打猎这项户外活动正好进行。少主王衍没有离开蜀王宫,只在毬场里玩了一会儿围猎。
在这句“朱雀门开花未开”中,花蕊夫人特别提起代表方位的青龙、白虎、朱雀、玄武四象中的朱雀门,为的是告诉我们毬场的位置——既然离朱雀门不远,便不在宣华苑里。
“毬场空阔浸尘埃”,毬场,按理说应该是洁净不染、犹如镜面的。但花蕊夫人在此处却说“浸尘埃”,意思是有一阵子没有使用了,因此也没有打扫。而没有经常使用,是因为没到最合适的季节,还需要等再暖和一点儿才好。
“预排白兔兼苍狗”的意思是说,在行猎前,需要先布置好场地、猎物等,白兔、苍狗、鹘(一种极凶猛的禽鸟,下一句出现)缺一不可。白兔不是家养的,而是野生雪兔。苍狗,则是猎犬中的上品。猎兔时,犬与鹘负责引路、探察和追捕,是君王打猎的好帮手。
“等候君王按鹘来”,按,有控制的意思,指带着驯禽行猎。
花蕊夫人宫词里的名词,看似普通,其实都大有深意,暗藏细节。
这首词的配图如下——
接着,书中又补充道——野兔性情狡黠,擅长诱诈,岑参说:“草头一点疾如飞,却使苍鹰翻向后。”说明老练的苍鹰也会被野兔的动作蒙蔽,辨错方向。
然后又介绍——
唐时帝王爱狩猎,开元时,宫中设五坊:雕坊、鹘坊、鹞坊、鹰坊、狗坊,除了犬,其他都是猛兽。
行猎时,场中设路障,营造林间路的假象,野兔分组,路上插旗,使灵敏的猎犬和鹘天上地下观察它们的出没,招引追捕,惊险中一番较量,才是行猎的趣味所在。
后又补充其他几首相似的诗作,并加以解释,最后道:集子编成时,前蜀还未立国,王建刚被唐昭宗封为蜀王,唐王室在朱全忠的控制下,迫迁洛阳,到了最危险的境地……
是不是觉得信息量很大?由花蕊夫人的一首词所延展开来的内容之丰富,就令人觉得思路大开、收获颇丰了,更别说98首宫词所带来的震撼。
以书中最打动我的一句话为结尾:诗人眼中的花落,仅是永恒时空中的短暂表相,晚香落入泥尘,明春枝头重见,莺去燕飞,只是去去就来,它们的精神不落不散。人呢,失散的魂魄,会在诗咏里重遇,失忆的往事,会在断章里连续。昔日光景不复重来,余香遗韵仍在虚空飘荡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