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的第一年,我想那时候我还很小,母亲的头发还没白,父亲的背还没有驼。家里有的还是黑白的电视机,老旧的照片。年还是那么浓,有人来来去去,有人走走停停。父亲望着我一眼,一声沉重的叹息,母亲无话,却也满怀惆怅。生活很重,道路很远,但有希望,所以苦中作乐,所以心中明亮。我依稀记得耳边的那首老歌,袅袅想起,尘封记忆。
回家的第二年,长大了一岁,担子重了10斤。母亲的头发还是没白,父亲的背依然宽阔。但是我骑在他的脖子上,却能真真的感受到他开始吃力,不像去年那样矫健,不像去年那样挺拔。我开始哭,不是因为我懂了心疼,是因为我发现没了心爱的玩具。他开始笑,因为这一年我开始长大,因为他看到的未来终于有了轮廓,纵然黯淡,总有光明。
回家的第三年,母亲看着父亲,过年了,家里冷冷清清。那时候我想要一套新衣服,因为那就是所有的满足。父亲抽起一支闷烟,将头埋进烟雾里,许久。母亲开始和父亲争吵,我看着姐姐,姐姐看着姐姐,姐姐看着我。父亲没说话,穿起了厚厚棉衣,消失在黝黑的夜里。
回家的第五年,天开始下起很大的雪,很冷。 我一个人坐在我家的那棵很老的树下,母亲来了,她跟我说,吃饭了,然后把我背进屋里。我坐在她背上看到她头发很白,我以为是雪,想替她打去,却怎么也打不掉。那年的我知道,原来母亲有了白发,那年的我只知道那是一缕白发。
回家的第七年 ,我有了寒假作业,我认识了字,我记得那年很久的时间有哥哥姐姐。那时候心里很高大的觉得是哥哥,他好像会发光,不停的闪着我的眼。父亲的背开始佝偻,尽管我很多年没有再骑上他的背,但是我知道,那背真的开始弯了。就像一座大山,山顶的石头总会被风吹走。姐姐哥哥和我在很黑的夜里放鞭炮,很响,以后再也没有这么响过。
回家的第十年,觉得冬天没有那些年冷,好像少了很多东西。夜怎么都不黑,鞭炮怎么都不响。亲人开始渐渐的很少,在一起的人又是 好久不见。看不见雪的冬天不夜的城市,我听见有人在笑有人在哭泣。那是年吗?我问自己,是长大了吗?长大就是越来越孤单,越来越不安吗?
回家的第十五年,那年的喜欢还很单纯,那年的父母还不让早恋,那年的孩子还很幼稚,那年的想法还很天真,错过了可能是人生最好的人,不见了可能是人生最好的心。以至于很久以后想起都是一地鸡毛,一声叹息,一脸难过,一把梨雨。我常常想人生的一个改变,就是不经意间,一眼万年,沧海桑田,错过了,真的不能再回头。再回头,真的不是那个人。
回家的第二十年,母亲的头发白了大半,父亲的背压了很多。母亲说;当兵去,你肯定不会再回来。父亲亦然。我记得那年送上火车的时候,外面是人山人海。我们带着硕大的红花,一脸茫然的走进了开往杭州的火车 ,后来想起那天的红花,残阳如血,红的不像这般。回头看过车窗外,那么多的人群里,我看到父亲母亲,那一刻我不知道是何滋味,只觉得鼻子很酸。然后旁边的一起参军的哥们说,这一去,再回来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 。然后,眼睛流汗了,一滴一滴,那天不热,很冷。我知道,那是泪。
回家的第二十三年,退伍后的第一年。大年二十五从上海坐上回家的车那时候,我想那个很温暖的地方就是家吧。路越来越远,错过的越来越多,人生就是这样吧。一生放荡不羁爱自由,一生把话留在心里 。但是牵挂的可能比你想的还多。二十三年前,我做过一个梦,梦见一眨眼就是二十三年后。我想起了,我到部队的第一天,班长端来面条,班副端来洗脚水。然后班长说睡吧,睡醒带你打篮球。然后张旺问我你是哪的?我说河北的。然后我就睡了,再也没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