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棋司令”是我家乡张浦的一位白铁匠,因为酷爱下棋,且棋艺颇高,镇上人都叫他“棋司令”,而不叫他名字。真实姓名小黑却实在也不清楚。
跟“棋司令”结缘,当然是因为下棋。我的象棋启蒙老师应该是我父亲,但他棋艺不高,只是凭兴趣下得玩玩,我小时候他就教会了我下棋。上初中时,我暑假有时住在姐姐家,而他们家隔壁住着一家姓陆的人家,跟我们家有些亲威关系,经常往来,我也就时常到他家窜门。
有一天陆家的女婿葛晓霞正在厨房做饭,我心血来潮拿了一副象棋想找他下,他笑咪咪地说:“忙得很。”而我死缠着他要玩,他便说:“那我就一边忙一边下吧!”我说:“这怎么下?”他叫我把棋摆好,然后教我怎样叫“炮二平五”,怎样摆“马二进三”,他不看只报,说是“盲棋”。
这是我第一次接触到盲棋,而且输得很惨。我心中很是不服,我看着棋还下不过一个不看棋的。我就虚心地向他请教,诚心地拜他为师,他送了一本叫“弈林新编”的棋谱给我,让我自已琢磨。
我如获至宝,每天一个人打谱,经过几个月后,自觉棋艺大进,然而还是不能战胜师傅,但是他已不能赢得像当初那样轻松了。有一次过节时聚会,我还竟然赢了他一盘,于是我就问他:“像我现在这种水平,能不能出去比赛?”他说:“目前你虽有些棋力,但缺少历练,恐怕不一定能取得好成绩。”但我却颇有些不服,认为我能到镇上参加比赛了,师傅想了想说:“好吧,你如果真想出去比赛,先去找一个人下下,若赢了他,你就报名参加今年的春节比赛。”我问怎样去找那个人,他说:“明天下午,你到镇文化中心棋室,问一下“棋司令”是谁,然后见到他后报一下我名号,他就肯跟你下了。”
这简直就像武侠小说中的情节,我极为兴奋,第二天下午早早就到了镇文化中心棋室,问了一下服务员,她说等一下有一个瘦小的自带茶杯的老头,走路慢慢吞吞的一副天下本无事样子的就是你要找的人。
果然不一会他就来了,我上前报了名号,他面无表情,看了看我指了一下边上的桌子说“坐”,我坐下叫了一杯茶,服务员却早把棋也拿了过来,“棋司令”在我对过坐下,却也不说话,双方摆开了架势,“棋司令”一扬手说:“请!”
对着传说中的高手,初次出来下棋的我不禁一阵紧张,我静了一下心,本想“当头炮”的我,不知怎么会走了一手“象三进五”,他却没犹豫,也顺手飞起了象。而后的双方却越下越慢,这是我生平最认真的,也是下得最慢的一盘棋,至今还没破掉记录。三个小时后,“棋司令”站起身向我认输,我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当年,我参加了镇里的春节象棋比赛,在比赛中我又一次战胜了“棋司令”,获得了第二名,第一名是葛晓霞,这样一来我就跟镇上的那些下棋人熟悉起来,跟“棋司令”也更多了交手的机会。我发现他的棋路多,什么“过宫炮”、“鸳鸯炮”、“仙人指路”、“龟背炮”、“反宫马”、“穿宫炮”样样都能,跟他下棋就象像在和不同高手较量一样,但是有一样我是不喜欢他的,胜了不见他大笑,败了也不见他沮丧,可这或许就是他成为“棋司令”的缘固吧,而我却至今也没能达到这样的境界。
我的棋艺越来越提高,连着几年在镇上的象棋比赛中获得冠军,而“棋司令”随着年纪的增长,棋力却似乎在减退,终于有一天我在经常下棋的棋室中三天没看到他的人影,当我正想查问他的形踪时,三天后他又来了,我问他:“是不是出门了,干什么去了?”他仍无表情摇了摇头。
有一天他的一个朋友老邹来茶室喝茶,露出了“棋司令”那三天的行踪。原来老邹一向最喜欢钓鱼,三天前“棋司令”突然去找他,说下棋下得厌了,想跟他学钓鱼,于是老邹帮他备了鱼竿钓钩,到了乡下河滩,老邹教他装好鱼饵,并对他说“水浮子看不到,便可收竿”。谁知“棋司令”装好饵后,随手抛向河中,便看不到水浮子,原来他边吸烟边装蚯蚓,河边又有风,不知不觉时,那丝线早被烟头烫断,而他浑然不觉,一抛之下鱼钩无踪,所以头天只能回家。
第二天,老邹帮他装好蚯蚓,找了个树荫底下,让他在树下垂钓,哪知树下炎热,他爬上树杈坐在那个,徒见鱼儿上钩,心里一急猛收钩杆,却“扑通”丢下河去,老邹大叫其名,却见草丛中鱼儿在跳,而他却从河里游来,不禁哭笑不得。
第三天,老邹又帮他找了个河滩,能晒着太阳,视线又是开阔,哪知道他站了半天鱼儿并不上钩,便沿河自已移动,看到河边一草堆,贪图舒服,就坐在上面钓鱼,谁知草堆虽软,却很滑,一不小心,又掉下河去。
于是“棋司令”再也不去钓鱼了,依旧每天来棋室下棋。
后来我离开了家乡,也就渐渐没有了“棋司令”的消息,而我却在每次看到象棋时,都会想到他,想到他钓鱼的事,想到跟他那第一盘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