胖婆娘跟了油生十几年,从黄花闺女等成黄脸婆,油生还是没让她过上好日子。
北风刮起了地上的雪粒子,砸在窗户上,扰的她睡不安稳,家里买的是低价煤,卖煤的人往里掺了沙,每次生火都像放烟雾弹,浓烟滚滚,烟灰落在鞋上,落在昨晚刚洗的头发上,刚结婚那几年,她总是一遍遍地洗。她肚子里憋着气,因为掺了沙的劣质煤、因为洗不净的头发,却不知该向谁撒,气都憋在肚里,成了胖婆娘。几年前,她放弃了。头发上的烟灰就站在北风里掸一掸,手脖上的黄皮筋胡乱把头发一捆,往后一扔。鞋上沾了灰,把鞋插进雪里晃一晃,就干净了。自那以后,油生不再亲她了。
屋里清冷,恨不得用被子把头也蒙住,把被角都压得严实,不然冷气一头就钻进来。月亮照的雪地亮堂堂的,屋里也看的真切,她侧过头,看着身边熟睡的男人,烟酒气就窜进鼻腔里,浓黑眉,坚挺鼻,还是依旧,脸却像被揉捏过的纸团,被遗忘在了角落里,时间让它变得暗黄,头发如白桦树经过了一场秋雨,叶子一片片落下来,渐渐凸显出白色的树皮,脖子上的皮肤像年轮一样记录着时间,鼾声响起,她看的入迷,不知觉把嘴上去,坚硬的胡茬扎的生疼,刺醒了她对这个男人的期望。
灯明的老婆多年前死了,他自己守着小卖部,胖婆娘去给女儿买桃酥饼干,灯明总是捡最圆的给她,别人去买,他总是趁人分神的功夫,添上一小把饼干渣。别人结账要求抹去零头时,他总是分毛必争,赔笑着说赚的就是这几毛钱,胖婆娘好像有豁免权,还总捡了青菜说要坏了,塞给她。胖婆娘懂他想要什么,和油生离了婚。
领完证那晚,油生提了一瓶二锅头,在回家的路上走几步,灌一口,北风一吹,很快就不走直线了,酒像火,一路从舌头烧到胸腔,汗水浸湿了雷锋帽,油生感觉像跳进了火炉,一件件把衣服往下扯,往事像幻灯片一样一幕幕在脑海掠过,等剧终时,一头扎进路旁的雪沟里,幸好有人路过,寻着散落的衣物找到他时,他已经脱得赤条条的了。把油生拖回家时,他女儿眼里的失望褪去,鄙视浮现。
油生越来越沉默,像不会说话的哑巴,酒也喝的更凶了。胖婆娘和灯明结婚那晚,油生盘腿坐在土炕上,喝足了酒,向小卖部走去,风夹着雪吹进嘴里,像胖婆娘的舌头,小卖部门前还残留着爆竹炸裂后的火药味,雪已经把爆竹纸屑覆上了一层纱,门口大红的双喜字,咧开了嘴在笑,油生从裤裆里掏出那东西,卯足了劲儿射到这红喜字上,笑声就没了踪影。他开始向门发起攻击,先是手脚,后来整个人往上撞。小卖部灯亮了,灯明拎着腰带抽了油生一顿,油生躺在雪地里,眼泪流出来就结成了冰。
胖婆娘掌管小卖部后,再也不用为烟灰发愁了,女儿跟她亲近,也总跑来一起吃饭,初中去镇上念书,烫个爆炸头,被混混头目罩着,怀了孩子,油生一下子就老了。
几年后,灯明中风,半身瘫痪,胖婆娘还跟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