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江成全了壮烈的霸王,正如同垓下成全了节烈的虞姬。而他们,成全了《霸王别姬》与风华绝代的程蝶衣。
《霸王别姬》可以称得上是中国电影的巅峰之作,
第46届法国戛纳国际电影节金棕榈大奖(中国唯一一部)
第46届法国戛纳国际电影节最佳男主提名
第51届美国金球奖最佳外语片获奖
第66届美国奥斯卡金像奖最佳外语片提名
帝王将相,才人佳子的故事,诸位听得不少。那些情情义义,恩恩爱爱,卿卿我我,都瑰丽莫名。根本不是人间颜色。
人间,只是抹去了脂粉的脸。
段小楼说“我是假霸王,你是真虞姬”,可是真虞姬又岂止程蝶衣。
袁四爷才是真霸王,菊仙亦是真虞姬。
袁四爷初亮相,出手阔绰,可是段小楼不买袁四爷的账,袁四爷不骄、不馁、不怒。某种程度上,他是段小楼的反面。段小楼是个清明的世俗人,唱戏不过是他仅有的生存技能;袁四爷追求的艺术和人生的境界,袁四爷真正爱慕着程蝶衣,他说:
尘世中,男子阳污,女子阴秽。
独观世音集两者之精于一身。
欢喜无量啊!
伟大的灵魂都是雌雄同体的。之后袁四爷评价程蝶衣的虞姬,“雌雄莫辨,风华绝代。”袁四爷对程蝶衣的追求实际上是他被程蝶衣的境界所吸引。
菊仙是蝶衣真正的知己,她知道蝶衣想着什么,爱着什么,怕着什么。蝶衣是男儿身的菊仙,菊仙是女儿身的蝶衣。
婊子无情,戏子无义。也只有婊子和戏子,孤独执着的爱着他所有的一切,无可撼动,即便生死。
当段小楼高喊着“我不爱她,从来没有爱过她”。菊仙的内心被彻底的击垮,目光所到之处,满是悲怆。她把剑留给蝶衣,穿着新婚之时的礼服,悬梁自尽。背景音乐的唱词是:“听奶奶,讲革命。英勇悲壮!却原来,我是风里生来雨里长。”
真是“英雄悲壮”,菊仙把段小楼当做一切,只想安安稳稳的过日子,到头来却是风里生来雨里长,无枝可依。我用一生去爱你,身披铠甲护你周全,却换来你的一句无关。
李碧华的小说很纯粹,讲述了一个男人泥足深陷地爱着另一个男人的故事。然而陈凯歌电影却不同,他将视角投向了更加宏观的角度,突出强调了动荡时代的历史悲剧,影片对我们这个民族中形形色色的人物做出了深刻的透视与反思。
影片中揭发这场戏,透过大火拍,人物在火焰的摇曳下变得狰狞扭曲,表现那个时代颠倒黑白,人性沦丧,表现了段小楼和程蝶衣心境的扭曲。段小楼揭发程蝶衣这一段,用唱戏的腔调来演绎,人性的丑恶显露无疑,霸王剑又一次作为道具,被段小楼扔进了火里,当真是君王意气尽。
程蝶衣揭发段小楼这一段,镜头跟随程蝶衣踉踉跄跄的步伐变换,表现程蝶衣内心的愤怒,而批斗的内容也是“连你楚霸王都跪下来求饶了,这京戏他能不亡吗?”当真是人戏不分,十足的真虞姬。
最后程蝶衣终于在唱出“我本是男儿郎,又不是女娇娥”时,眼睛突然一亮,然后茫然地看师哥。
他突然“明白了”,他从那个台上的虞姬,因这一出“思凡”,而终于搞懂了凡间的事,又成了当年那个男儿身的小豆子。
一梦,梦过了大半辈子。
从最初母亲的“不是养活不起,实在是男孩大了留不住”,“女大不中留”到了她口中变成了“男孩大了留不住”,再到狠心剁了小豆子的第六指,而剁指有阉割的暗示。
小石头拿烟枪捣小豆子的嘴,烟枪暗示着男性的阳具,最后小豆子的嘴角流血,唱着:“我本是女娇娥,又不是男儿郎。”他对自己模糊的身份有了一个准确的认知:女娇娥。
可是梦醒来之后呢,一切都是假的,都是假的。
人生的意义,在于永不到达的彼岸。
或许蝶衣的宿命,哥哥的宿命,在以爱情、以戏成就自己的时候,就注定了。
婊子无情,戏子无义。
婊子合该在床上有情,戏子,只能在台上有义。
每一个人,有其依附之物。娃娃依附脐带,孩子依附娘亲,女人依附男人。
有些人的魅力只在床上,离开了床即又死去。有些人的魅力只在台上,一下台即又死去。
一般的,面目模糊的个体,虽则生命相骗太多,含恨的不如意,糊涂一点,也就过去了。生命也是一本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