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百草园时光

一直依稀记得鲁迅先生的《从百草园到三味书屋》,大概是初中语文学的课文。我的童年虽然没有先生家那样大的一个园子,里面有碧绿的菜畦,高大的皂荚树,有在树叶里长吟的鸣蝉,伏在菜花上肥胖的黄蜂,还有传说中的赤练蛇和美女蛇,充满了自然的音符与旋律,还有神秘。但努力回忆童年的那些时光,如今看来,竟也是那么地有趣、美好和多彩。

作为70后,我的童年里没有手机、ipad,也没有各款的手游。有的是和同学们课间跳皮筋、扔沙包、丢手绢、抡大绳、玩羊骨头做的子儿,还有在地上划线跳房子;有的是放学后,如果是夏天,就找一沙堆玩藏鞋,然后经常是自己都找不到藏鞋之处,急得没鞋子回家而失声痛哭;如果是秋天,那就一路走,一路找寻最厉害的杨树叶来拔老根,结果经常是没能按时回家而挨母亲的训斥。

到了晚上,那就更快乐了。我们挨家挨户的去敲门,把能叫出来的小伙伴都叫上,一起玩捉迷藏、偷电报。院子里好像并没有路灯,全倚靠家户里传出来的微弱灯光。尽管如此,我们也是要玩得淋漓尽致才肯被父母唤回。除非有小伙伴发现,有肩披麻袋、屈身藏在花墙后面的可疑人,那是传说中掳小孩儿的坏蛋,这才匆匆散了队伍,心惊肉跳地各自回家,以防被捉。

那时候,家里还没有电视机。一个院子里有电视机的人家屈指可数,老高大大家算是条件好的,她家有一台很小的黑白电视机。别小瞧这台貌不惊人的物件,在当时就像一个巨大的磁场,牢牢地吸引着全院儿的妇女和儿童。

老高大大很热情,总是热心地招呼我们去她家看电视。由于人多,如果去的迟就只好自己搬着小板凳挤在边上看了。

即便如此,也不会影响我们如饥似渴看电视的心情,连广告也会看得津津有味,直看到睡眼朦胧,上下眼皮打架,也要使劲儿撑着,无奈终是抵不过沉沉困意,竟一头栽倒在地,这才被母亲拉着恋恋不舍地离开。

后来,在老高大大家看电视的人越来越少了,因为家家户户都弩着劲儿买了电视机。

记得父亲抱回那台14英寸黑白电视机的晚上,我们姐弟几个都兴奋不已,终于可以躺在自家床上尽情地看电视了。可母亲说电视还不能看,我们竟信以为真,只好怅然地睡去。

入夜,我分明觉察到父母在看电视,好像还是个印度电影,我一咕噜爬起,姐姐随之也被惊醒,最小的弟弟也揉着惺忪的睡眼起来。我们直呼上当,父母也只好妥协。

于是,我们全家挤在一张床上,热闹地享受着这第一次的家庭影院时光。自这台黑白电视机起,《霍元甲》、《女奴》、《排球女将》、《血疑》、《万水千山总是情》、《十三妹》......这些当年都堪称经典的电视剧深深地植入我的童年,成为永远抹不去的记忆。

除了看电视,后来还流行起看电影。记得在周末,买张电影票跟打仗似的,我们总是等着父亲拿到那或绿或黄或粉的电影票,仿佛拿到了什么重要的战利品。

再后来,我突然敢一个人去看电影了。并且惊喜地发现,电影票就一款样式三种颜色,看完后攒起来,你只要拿对颜色就可以重复使用,堂而皇之的入场观看了。因为里面的空位子很多,无须对号入座,你可以选自己喜欢的位置坐下来,安静地欣赏完整部影片。

用这个秘笈,我不仅自己免费观影了若干部,后来还带同院儿的小伙伴去,以此来庆祝自己的节日。

再后来,就无论如何也不好意思这么做了,大抵是长大了些。

不看电影的话,我们一帮小伙伴就去公园玩。那时的公园还是收费的,一群没钱的小家伙们就开始商讨如何进入公园。

经侦察,公园有一处围墙相对较矮,恰旁侧还有棵枝繁叶茂的大槐树,非常方便攀爬。更令人欣喜的是,围墙的下方竟开有一小洞,如果不嫌会沾满黄土,身形瘦小的女生将轻松钻过。

可钻洞于我而言,总觉得不够体面。所以,我选择像男孩子一样地爬墙。终于,大家在互帮互助下,成功的突围进来。

正当我们集体欢呼雀跃之时,不幸的事情发生了。原来,公园管理员一直守候着我们,给我们来了一个“请君入瓮”,我们当场被生擒了。

接下来,就是批评、教育、写检查,如果反省得不足够诚恳,还吓唬我们要告到学校和家长那里。我们战战兢兢的承认错误,懦懦地发誓不敢再犯,终获自由,公园是无心流涟了,赶快回家。

作为一名女生,我的童年也不尽然是这些顽皮的过往。

呃,我还是很爱美的。

对美的热爱,最早的记忆可追溯到学龄前。

那时,最喜欢做的事就是翻腾母亲的针线盒。因为那里有许多漂亮的纽扣,我可以随心所欲的挑选出来,让母亲为我穿上红线,然后戴在手指上,俨然就成了一枚心爱的戒指。

上学之后,记得有一条大红绸背带校裙,配上自己梳的马尾辫,走起路来一蹦一跳的,感觉美极了。等再大点时,学着电视剧里女主的发型,就开始千变万化了。小鹿纯子、十三妹、双格格、丫鬟小姐的发型都尝试过,再配上各种卡子或台湾电视剧里各种彩色的飘带,每天不重样。

有时,一天还会换好几样发型。

记得有一个和我同样爱臭美的女生,中午来找我上学,如果发现我已然不是上午的发型,她会果断地和我梳成同款发型才心满意足地相跟着去学校。若干发型中,最夸张惹眼的一款,是额前并排别了4朵粉色的塑制小花,像行走江湖的女侠造型,就这样张扬地梳着去上学,自然是吸引了不少注目礼。

后来,变换发型已经无法满足我对美的渴求。在看86版《红楼梦》时,因喜欢香菱额间的红痣,居然试着拿缝线针扎破额间,挤出血来,等着定住痂,然后就有了好看的红点。

那个年代,服装样式单一,新衣全靠母亲手工缝制,大多数情况是焦急地等待着穿姐姐退伍的旧衣。直到上了初中,才得了一件漂亮的紫衣服,那是父亲去上海出差时专门为我买的,我视为至爱,一直穿着读到高中。也许,喜欢紫色就是从那件衣服开始的。记得那时,正在热播《雪山飞狐》,我因是圆脸紫衣,还被一个女同学起了“圆紫衣”的雅号。

不过,高中时代的我,发型已经很低调了,最多变换个辫子的花样。那时,学习忙忙乱乱还招架不过来,也是再无心力臭美了。

然而,这些快乐都抵不过那段在姥姥家的日子,那是真正的百草园时光。

姥姥是一个有着三寸金莲的旧式妇女,走起路来,一摇一晃,总觉得快要跌倒了。

一放暑假,我们一群城里娃都会回到姥姥住的村里,多时也有7-8个吧。其中,最长的是二舅家的大表哥,他那时刚大学毕业,是一名体育老师。由于我们住在不同的城市,多年未见过面,第一次见面就是在我小学三年级暑假时的姥姥家。

起初,我们还是很生疏的,也不知该如何与这位远方来的大哥哥交流,直到他使出了绝活--弹弓射麻雀,一下子把众弟弟妹妹吸引了过来。

以后的每个日子,我们都紧跟在大表哥的周围,漫山遍野的跑,一路逮麻雀。大表哥的弹弓技术真是好,基本弹无虚发。一趟下来,能有好多只,运气好的时候还能逮住鸽子。等攒得足够多时,我们就找一块儿空地,刨坑,把这些可怜的小麻雀们放进去,用土掩埋,上面放上拾来的树枝、干柴,然后点火。当火吱吱哑哑地燃起来的时候,我们就围坐一圈,一边听大表哥讲故事、说笑话,高兴时他还给我们表演一套散打拳,一边仿佛望见黄土地下那烤得焦香诱人的小麻雀,口水就在嘴边,垂涎欲滴。

终于,不负众望。黄土地下焖烤的麻雀肉确实好吃地紧,只是肉太少,仅脊背处的肉稍多点,但也不够塞牙缝,只能香香嘴而已。即使如此,也够我们开心好几天了。香过嘴后,大表哥又带我们钻进玉米地,偷偷地掰一个玉米杆,剥掉外皮,露出沁着汁的芯,咬一口下去,如甘蔗一般无二的甜。

快到中午时分,我们走在回家的山间小路上,漫山的野花在微风中摇曳,头顶上的日头晒得我们的小脸红扑扑的。回味着刚才的香与甜,我们一路美滋滋地又唱又跳,欢快极了。

等进了小院儿,那群新出篮的嫩黄可爱的小鸡不幸被我们的视线锁住,我们互相使个眼色,悄悄地把小鸡揣入怀里,想掳了去。这一幕恰被刚掀帘从厨房出来的姥姥瞥见,见势头不妙,一向温和的姥姥立刻急得迈着小碎步径直向我们冲过来,嘴里连说:“娃儿,这小鸡可不敢吃,都是下蛋的!”

“不吃,不吃”,我们嘴上虽这么说,可揣着小鸡就往院外跑。

我们在前面跑,姥姥在后面追。她那三寸金莲跑在大大小小的石头路上,身体一歪一扭,我们怕她跌倒,只好主动放弃,乖乖地把小鸡还给她,这才做罢。

可美味仍诱惑着我们,只好另辟蹊径。

午后,我们用一支短棒支起一面大的竹筛,下面撒些黄澄澄的小米,棒上系一条长绳,人躲在屋内远远地拽着,静静等候鸟雀的到来,想着到时只要将绳子一拉,便将其罩住。

可直等到日落西山,也没有上当的鸟雀,它们总是很机灵的试探着,却并不深入,或许它们根本就不饿吧。最后,还是大表哥出马,一举捕获了好几只鸽子。

于是,清炖鸽子就成了我们美味的晚餐。

姥姥家住的是窑洞,每间都套着一个阴冷黑暗的弄堂,那里放着粮食、腌制的咸菜和一些用具。只一个人时,我是断然不敢进去的,只怕里面冲出来一个妖怪或蛇精之类。只有仗着人多时,才敢在里面停留。晚上,我们几个小孩儿就挤在炕上,倒也相互成全,不再害怕。

一晚,姥姥喂牲口的那间屋子,隐约传来“叮当”的声音和“沙沙”的脚步声。不知谁轻声说了一句:“是不是有人来偷驴了?”说完,大家立刻紧张起来,心提到了嗓子眼。大表哥自恃武艺高强,说要出去看一下,被我们几个小孩儿严厉制止:“不行,万一他带着刀怎么办?”这一吓,我们更面如土色,个个凝神屏气,僵卧在床上,黑戚戚的里间仿佛也飘着阴气,向我们周身地压来,令我们动弹不得,快被窒息掉呀。

然而,不知不觉中,我们竟迷迷糊糊地睡着了。直到清晨,被那只头顶大花冠、身披七彩衣,高昂着脖子,仿佛傲视天下的雄鸡喔喔地吵醒,才赶紧连滚带爬,凑在窗前向外观望。

驴还在,只是虚惊一场。

每每想起这一幕,我们都会哑然失笑,为我们的风声鹤唳和草木皆兵。

随着时光飞逝,那些儿时的记忆逐渐泛黄,什么和弟弟钻在厨房里PK喝醋,一个人跑到小河边逮蝌蚪,和弟弟争抢谁是那只大白兔的主人……其中的细节早已模糊,但和大表哥及小伙伴们在一起,捉鸟捕鱼、掰玉米、摘核桃,在田间地头、漫山遍野颠跑的那些旧日时光,却总是历历在目难以褪色。

童年,应该是金色灿烂、五彩缤纷的。

童年,应该是无忧无虑、明彻纯美的。

童年,应该在大自然中奔跑,仰望星空,与小鸟对话,与伙伴嬉戏,哪怕有些顽劣,那也是童年应该有的本色。

童年,不应该是为了赢在起跑线,把孩子浸泡在各种兴趣班里,或匆忙走在赶往各种兴趣班的路上。

那样培养出来的孩子不缺技能,缺氧。

岁月匆匆,雕琢了我们的容貌,改变了我们的生活。我们终将不再拥有儿时美好的时光,甚至连儿时的记忆都会渐渐褪去。

在为生计奔波、繁忙的每一天,我们是否可以为自己留一份空闲时光,好好整理一下我们的记忆,重新拾掇起那些纯真的、将要遗忘的欢声笑语,怀一颗赤子之心,让时光不老,童心永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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