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1983年进入沈阳四中读初中,到1989年高中毕业去了外地念大学和工作, 没有再回沈阳,四中的那六年对于我不仅仅是青少年时期的回忆,更是对故乡对亲人的回忆,这份回忆和惦念甚为浓重。
转眼我已年到半百,老同学聚会的时候,我发现每个人的记忆模式是如此不同,有的同学简直就是一台永不停工的录像机,过去发生的人和事每一个细节都可以连贯又清晰的重现,而我的记忆却是零散的,片段和场景化的,彷佛把在四中六年的点点滴滴浓缩后冲洗出一沓厚厚的照片,散落在桌面上,顺序也打乱了,照片有的黑白,有的彩色。
一开始随手拿起的几张照片都是关于自行车的,有每一个和我一起骑车放学回家的同学的侧脸。有冬天下雪之后路面的冰棱未除,我在四中车库门前正谨小慎微的准备下车时,迎面一个同学的呼唤让我分神摔了一大跤的狼狈,当时是谁跟我打招呼的也被我如仇人一般记到今天。
当然这一沓照片中一定有不少和教室有关的,比如念初中时在教室午睡的场景,当时离家近的同学回家吃饭,带饭的同学饭后把空闲的椅子拼一拼,可以躺下舒服的睡一小觉,多年以后我依然怀念可以午睡的惬意。说到午饭,就立刻想起铝制的饭盒,早上一进教室直接把饭盒放进前面的方方正正的饭筐里,上午课间的时候由班里两个同学抬到锅炉房里加热,中午再抬回来。铝饭盒和锅炉房明明和自行车存在于当时同一个时空,但是留在桌面上关于铝饭盒的照片却是黑白的,久远得彷佛是上辈子的回忆。
接下来抽出来的几张照片都和运动有关,最多的是打排球的的场景,那时四中全校上下都迷打排球,网一拉,一边站六人,有模有样的打比赛,女同学中谁会发上手飘球那就是女神,同学们打排球的热情在一张下着大雨还打比赛的黑白照片里得到最好的加注。除了排球,就是跑步,每天下午四点钟是自由活动时间,同学们都离开教室涌入操场,三三两两的结伴绕着跑道慢跑,高中入学最初的半年我跑步的热情扩展到早自习的时候也会和好友去操场跑一圈。
那一沓厚厚的回忆照片翻了过半之后,发现还藏着几盒录音带,拿出来一放原来是四中六年里教过我的班主任们的声音。一盒是初中三年的班主任贾贵胜老师的声音,他每次叫我的名字总是把蓉字声母‘r’发成‘y’,于是传出来他每次看到我头低到几乎脸贴上去书本去写字时候,敲我桌子的声音和贾老师口音的提醒,“王yong,注意抬头,眼离桌面一尺远,注意!”虽然贾老师的屡屡提醒没有阻止我戴上眼镜的节奏,但是他亲切慈祥的提醒我注意坐姿的声音,多年以后依然回响于耳。
接下来一盒是杨力老师洪亮的声音,高中第一学期文理分科之前,我在八班,班主任是杨老师。杨老师身形高大,说话中气十足,用词又常常很严厉,总之杨老师一出现就气场强大,学生们都有些畏惧,我可能是一个例外。杨老师初中时教过我们代数,而我的数学科目一直成绩很好,上课时常常提前做完题目后显摆似的昂起头,每每都能感受到杨老师赞许的目光投射过来,所以我从一开始就没有惧怕过杨老师,但是生性腼腆的我习惯于绕着所有老师走,因而一直没有单独和杨老师长谈的机会,直到高一有一次上自习课我和其它几个同学一起溜出去买瓜子等零食,回来被杨老师抓个正着。我被杨老师叫到教室门外单独训话,我以为杨老师会劈头盖脸的训斥我,结果杨老师一句“瓜子嗑多了门牙会有缝"的开场直接把我给逗乐了,接着杨老师关心的都是我家里的情况和我平时怎么照顾自己。我母亲在我念初二的时候去世了,父亲又经常出差,哥哥们又在外地工作,家里常常只有我一个人。不过我很少和别人提家里的事儿,杨老师的关心和鼓励让我尤为感动。后来文理分班我去了文科班,杨老师只做了我半年的班主任,但是我在杨老师那里收获了最多的赞赏和鼓励,在我心里他除了是严厉的老师还是慈祥的父辈形象,我和杨老师的师生缘份并没有因为短短的理科班半年时间而减弱,反而最重。
随后高中文科班两年半时间,我的班主任是师晓星老师。师老师和学生们的相处方式是亦师亦友的模式,他对班里每一个同学都发自肺腑的关心。当他得知我有一段时间一个人在家生病没人照顾的时候,他让洪老师(师老师的爱人)到我家来给我做了一顿饭。还有一次我父亲开完家长会回来后,说师老师求我父亲少出差多陪我,言语间师老师眼圈发红,我听闻后非常感动,眼泪几乎涌出。师老师的善良淳朴打动了五班的每一位同学,30多年过去了,五班同学感情亲密时常聚会,缅怀师老师的音容笑貌,所以留在桌面上的有师老师声音的磁带每聚会一次就增加一盒。
写到这里,发现不知不觉我把短文写成长文,回忆一旦打开,如同开闸的洪水,喷涌而出,感觉刚刚进入状态才写了开头。不管怎样,还是要收笔,希望字数不要超过太多。最后想说的是很感激有这个机会借由写文章去回忆青春,沈阳四中不仅仅是我中学六年的一段时光,更是我和老师同学们结缘一生的开始。沈阳四中代表着我的故乡,故土和亲人,是我永远的精神家园。祝母校七十周年生日快乐!
王蓉写于2022年5月10日纽约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