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煮一杯清茶于万簌俱静时,读沈从文的文章,就像是欣赏一幅画,品读一首诗。就像是置身于湖南湘西宁静而古朴的乡间,脚边有温柔的河流,脸庞拂过清凉的山风。满眼的野花在风中摇曳,一派山青水秀的美丽景象。
他的笔,风轻云淡的描写着他的故乡,而读的人却深深的沉醉在了其中。
美丽的湘西有一个堡子,堡子外一里路的山嘴路旁,有一座石头碾坊,名叫杨家碾坊。碾坊的主人是一对母女。
母亲给别人碾谷子的时候,女儿三三总是很安静的自己坐在另一角玩。热天坐到风凉处吹风,用苞谷杆子做小灯笼,捉蝈蝈、纺织娘玩。冬天则拌同猫儿蹲在火桶里,拨火煨栗子吃。或者有时候从碾米人手上得到一个芦苇做成的唢呐,就学着打大傩的法师神气,屋前屋后吹着,半天玩不厌倦。
碾坊外屋墙上爬满了青藤,绕屋全是葵花同枣树,疏疏树林里,常常有三三葱绿衣裳的飘忽。碾坊上游有一潭,四面是大树覆荫,六月里阳光照不到水面,碾坊主人在这潭中养了几只白鸭子,水里的鱼也比不上下溪里多。
三三在风日里长养着,皮肤黑黑的,天真活泼,从不想到残忍的事情,从不发愁,从不动气。如同小兽一般快活的三三长大了,却还是同小孩一样,一切得傍着妈妈。
乡间的日子过的慢,在流水里洗了脸,眺望着行将下沉的太阳,一个日子就打发走了。在这样一个慢悠悠的黄昏里,三三遇见了了一个说话有趣、爱笑她的城里青年,城里青年因为要养病才到了这里,脸总是白白的,身边还跟着个白袍白帽的女护士。
乡下人对城里人总有太多的猜想,三三和母亲的日子因为遇见了两个城里人而有点不同于过去的样子,母女两人说话,提到“城里”的事情,就渐渐多了。城里是什么样子,城里有些甚么好处,作为想象的根据,摹拟到城里的一切景况。
这想象中的都市,像一个故事一样动人,保留在母女两人心上,却永远不使两人痛苦。她们在自己习惯生活中得到了幸福,又从幻想中得到了快乐,所以若说过去的生活是很好的,那到后来可说是更好了。
在和城里青年接触的过程中,三三的母亲心中产生了那么一种淡淡的心思:让三三以后也做个城里人。每次母亲去寨子送鸡蛋,都想叫上三三一起去,虽然三三也在心中暗暗的想着那个白脸的城里青年,可女孩子的心思谁又能猜的透呢?只要一提起和城里青年有关的话题,就好像跟谁赌气一般,母亲也拿她没办法。
好梦易醒,好景不长。
在三三还没弄懂什么是男女之情的时候,那个城里青年忽然病逝了。要送给他的鸡蛋又被提了回来,放在了坛子里。磨坊里来了碾米的人,母亲的磨盘又开始转动了。三三站在溪边,眼望着一泓碧流,心里好像掉了什么东西,却又记不起到底掉了什么。
在这青山绿水间,慢慢的弥漫起一股淡淡的忧愁,淡淡的寂寞,淡淡的感伤。
沈从文所写的文章都带有一丝若有若无的孤寂,使读的人在掩卷之际,心中总会留有那么一点遗憾和惆怅。而又正是这样的感觉,才会让人难以忘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