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很是不雅地缩在圈椅里,但樊无期这样的美少年的风采终究是难以自弃,看得肖寒浅都有些出神了,所以在行完礼后便呆呆地立在了厅堂正中,像一个“蝶郎君”之名的绝佳注脚。
看到此情此景 ,口无遮拦的尽欢候不由得调笑了起来:“你又不是女人,这样看着孤是何意思?不过你若是有心,孤倒也不是不行。”
“侯爷不要折煞了小人,别说小人并无男风之好,就是有,以侯爷出云之姿,凭小人尘泥之质,何敢有此妄想?!”肖寒浅连忙答道。
”在我面前,你就不要装了。“樊无期的脸色严肃起来:”以你的才具之高,断不可能自视如此之低,我特意向离踪兄求你过来,也是看重你的本领,希望你能在我处一展所长,所以以后在我面前,大可不必刻意谦抑。“
抬起头来看着樊无期,肖寒浅缓缓回道:“寒浅明白。”
与陈没在清华茶肆一聚后,肖寒浅便不再在长安公主府上治事,而是来到了樊无期的身边做一名亲随,这固然有赖于尽欢候的青眼,却也不得不说是肖寒浅的设计,之前风流坊的人来向他求教时,他便已有了借此向自己仰慕已久了的樊无期引荐自己的意思,所以今日二人第一次以主人与门客的身份在兴庆楼见面就这样相得,便也不奇怪了。
樊无期拿起身前案上的玉壶,美美地喝了一口,笑嘻嘻地向肖寒浅问道:“你猜我唤你来,所为何事啊?”
肖寒浅不假思索地便答道:“应该是素女尊上的事情吧。”
“你是怎么看出来的?未必就不能是几天后净世界宫讲法的事情?”樊无期略微有些惊讶。
“侯爷啊,这两件事如果含混说来,其实是一件事,我这么答话,怎么说都是对的,侯爷这是自己把心事说出来了,并非寒浅聪明。”
樊无期听到肖寒浅这颇得自己精义的妙语,一边抚掌一边起身走向这位自己生平罕见的人才:“那你说说,我若有意向天孙求亲,该如何是好呢?”
“我教女子不比寻常人家,一则地位高贵,胜过许多男儿;二则婚配自专,不必父母之命,素女尊上又是我教中顶尖人物,侯爷恐怕是要费些累了。”
“ 别说这些废话,你就说,有什么办法?”
“真的没什么好说的,就四个字,见机行事而已,莫非侯爷觉得素女尊上那般冰雪聪明的女子,是咱们可以算计得了的?”
“好吧,也是这么个道理,中午请了个天孙身边的人过来,看能不能摸到些门路。”
“若猜得不错,那人是真荒大人吧。”肖寒浅慢慢地说道。
“哦,你怎么又猜到了?”不知何时又转回了自己的圈椅,几乎是蹲在那里的樊无期问道。
“自从两年前真荒大人路见不平,从当时江湖上最负盛名的黑道杀手“探囊儿”庞飞的手上救下素女尊上后,素女尊上与真荒大人的情谊已是人尽皆知,要知道素女尊上的事情,自然是要找她,更何况”肖寒浅盯着樊无期道:“师兄已经答应了吞魔忍军的邀请,加入了侯爷跟公主殿下的联盟,侯爷总不能不告诉真荒大人吧?”
“看来陈没真的是什么都跟你说啊,只是你怎么知道真荒璇不知道你师兄的事,而我却知道呢?”樊无期笑道。
“师兄这人很多时候都跟缺心眼一样,但单论以武识人,没几个人比得过他,他在那晚跟真荒大人交过手后,从王府的武库里翻出一把瀛刀(瀛人是中土对重华人士的惯常称呼)比划了一天,能得到他如此欣赏的武者,行事绝不可能那样地转弯抹角,而世人皆知,侯爷因为要时常在横海楚氏与三藏之地的重华海贼之间居中调停,与身为上藏国国主的真荒家本来就关系甚密,所以吞魔忍军在永宁得到侯爷的接应关照,实在是顺理成章之事。”肖寒浅不紧不慢地答道。
“行,天下人都想知道陈没的师承,我现在却更好奇是怎样的师父教出你这样的徒弟了。”樊无期边说话边从圈椅里像兔子一样蹦了出来,不待肖寒浅回答,便拉着肖寒浅去了兴庆楼的后书房。
一个懒散的主事者,势必是要让下面的人多操心的。所谓“风流主”自当是行云流水的,怎可劳形于案卷,费神于杂务呢?所以肖寒浅来风流坊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帮主公批阅公文。但其实肖寒浅也并不干练,所以直到午宴将至,也还只是稍有进展而已。
但樊无期根本就不在乎这些,无论是为空明教捕风捉影,还是在风流坊经营产业,不拘一格的他都更多地是凭借灵性而非细腻,高卧饮酒,漫步长歌,不知不觉地就成就了功业,这才是尽欢候的手段——虽然眼下这手段看来也要不好使了。
初见洛天孙后,樊无期便好像魂飞天外,然后又随着轻风飘到佳人身畔一般,颇有些情不知何所起的意思,他虽然只有十六岁,却已在花月间穿梭了不止十年,可即使见识过了那么多的妖童艳女,洛天孙于他就像晴空中的惊雷一样,出离了他所有的经验。若将他自己比作捉摸不到的风,那洛天孙就是随物赋形的水,他掠过,她便回应以波纹,他不在,便如新镜般平静。这几日来,他使尽了浑身本事旁敲侧击,这女子只是他怎么来,就怎么去,不欢欣,也不厌恶,这是尽欢候从未遭遇过的事,也是令他认定了这个女子的事,风中的蝶,就这样地爱上了那水中的花。
尽管多日来都不见成效,樊无期依旧没有泄气,他虽也是个惯于嬉游的子弟,可行事的心性远不是那些只会玩乐的饭袋可比,所以今日就请来了洛天孙最得力的身边人兼密友,真荒璇。为求能有所转机,他唤来了肖寒浅出席,想看看别人是不是能另有办法。
主客二人在后院的书房一见面,刚一对视,便不约而同地笑了出来、
“云深(肖寒浅的字)啊,你笑什么?”公子无期负手身后,挑眉道。
“我笑主公为了素女尊上,连风流坊的事情都不办了,可人家却未见得会领您的情。”
“嘿嘿,我笑的是你帮我批了半天的公文,才弄完这么些。”樊无期拍了拍肖寒浅的肩膀,转身朝正堂走去,肖寒浅也笑着紧随其后。
兴庆楼正厅的这场酒宴更类似于家宴,菜式精致而不铺陈,因为是要招待来自重华的贵客,所以大抵都是重华口味,其中特别打眼的是一盘烤肉。
这盘烤肉看上去肥嫩欲化,即使不刻意去闻也逃不过扑鼻的油香,真荒家的女剑豪一边心满意足地咽下一块,一边笑意盈盈地看着樊无期:“侯爷竟然知道我三藏之地的黑豚,真是有心到了一个地步啊,”博而能细 “这四个字,说的就是侯爷啊!”
樊无期对着他那个常在手中的横柄玉壶饮了一口,笑道:“真荒大人也是不一般啊,两三年光景就能把华言(也就是”汉话“的意思)说成这样。”说到这里,樊无期出神地看着手里玉壶那厚重而不失灿烂的红,缓缓道:“想必大人有什么想说的吧?”
“其实想要洛姐姐倾心,只需一样事能办到就行、”真荒璇道:”洛姐姐要是跟了侯爷,日后若是遇到侯爷自己的志愿与姐姐的喜乐难以两全之际,侯爷会怎么选?“
听得此言,随侍在旁的肖寒浅在心中暗暗称是起来,樊无期的大事就在眼前,洛天孙自己如今也是风口浪尖的人物,他们若是结合,自然不比寻常人家,难免会有功业与私情相冲的时候。
樊无期嘿嘿一笑,神色竟然轻松起来:”真荒大人果然妙人,可谓快语直指关节所在,无期的回答也很简单,无期如今之所图,非只为一己之富贵,更是为了那些在离尘派的压制下,有志难伸,才华泯没,不得开心颜的人,为此,无期虽九死不悔!“
”侯爷的意思,璇明白了,以我对洛姐姐的了解,她应当会喜欢侯爷的回答,话在下会替侯爷带到的,如无他事,在下就告辞了。“ 真荒璇就此要起身告辞,樊无期见状连忙示意她坐下。
看着不明所以的真荒璇,樊无期吸了口气道:“令尊已经派人到永宁来,而且他们已经说服了威烈天王,协助真荒大人归国之事了。”
“什么?!”真荒璇几乎是腾身而起:“莫不又是吞魔牙那帮废物?!我要回去自然会自己想办法,不消他老人家费心!他这么一来,天王殿下会怎么看我,他与我以剑交心,我却是个连话都不敢当面说的俗人吗?”
“别这么说嘛,令尊也是一片好意,至于要向威烈天王解释,真荒大人可以找他。”樊无期用折扇指了指肖寒浅。
对于陈没与肖寒浅的同门之谊,知道的人并不是太多,所以真荒璇一时有些不解,但她此时正在心火上冲之时,股不得许多,一步就冲到肖寒浅面前,紧紧把他拉住道:“事不宜迟,还请速速带我去见天王殿下!”然后便扯着说不出话的肖寒浅直奔威烈天王府而去了。
公子有情,佳人有意,天下事,两人心。